應為婚姻而産生的責任,應責任而産生的感情。終将會随着婚姻關系的解除而逐漸消散。
“沈、星、川。”
蘇絲弦一字一頓地将這個名字念了出來,抓着她握在自己臂膀處的手,一寸寸地剝離。
沈星川平靜的擡頭,對上那雙燃燒着熊熊怒火的眼眸。
“我們還沒離婚。”
手無力的垂在身側,啞然無聲的沈星川遙遙望着那人頭也不回的走進了漫天風雪之中。
雪融化在發間,絲絲縷縷肆意流淌在溫熱的皮膚上。
她想拾起那把無人問津的傘。正蹲下,殘腿久違的傳來了刻骨銘心的痛。
半跪在地上,全身的氣力在一瞬被抽離。如同前天撞擊,帶來記憶的短暫複蘇。
無數碎片随着痛覺擠壓着她的腦子,卻又在平複後随之而去。
徒留下三十六歲的沈星川在記憶中如同洗腦一般,反複提醒着自己的一句話。
“是時候了,離開她。”
咔哒!咔哒!咔哒!蘇絲弦将簽字筆筆尖按進按出。失眠了一晚,神經本就有些衰弱。
此刻還要面帶微笑地應付睿智的投資方,她心頭的怒火快要壓制不住了。
王總叼着香煙翹着二郎腿侃侃而談:“現在圈子裡面,不都流行立個人設嗎?懵懵懂懂未經人事的男生,才會有媽媽粉和姐姐粉嘛。”
“為了個演員改劇本,這件事……我們要整體……。”
蘇絲弦的脾氣開口便差的驚人,連鄭導圓場面的話都給順帶怼了回去。
“改什麼劇本?!他幹嘛不立一個出家人設?讓那群粉絲跟着吃齋念佛?也算造福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了。”
“得,您這麼說那是沒得談了!”
王總還算是個體面人,沒當場掀桌子。隻将香煙在桌上生生按熄了,留下個黑窟窿來,拂袖而去。
這廂剛氣走投資方爸爸,下午的面試,蘇絲弦又将一個個小朋友吓得半死。
“我們這部戲可能不适合你。什麼時候天線寶寶拍續集了,我推薦你去試試。”
一張張簡曆被狠狠畫上了叉,蘇絲弦将冰美式裡的冰塊咬的咔咔作響。
“現在圈子裡的都是群什麼巨嬰!資本就不能吃點好的嗎?邊惡心觀衆邊掙錢是吧。”
鄭導一臉絕望的拽着王大花的包包不讓她跑路。
“姐,救救弟弟吧!下一個試鏡的要還是這樣,我覺得她會用眼神殺死我的!”
“放心,下一個是絲弦她在電影學院校留任的老同學推薦的。應該靠譜!”
王大花無奈地歎了口氣。昨天大半夜,自己在馬路邊撿到這位妹妹的時候,就覺得她的精神有些不太對勁了。
“老師們好,我叫程誠。今年在燕城電影學院讀大三。”
二十出頭的年紀。盤靓條順、長相周正、眼神靈動、吐字清晰。從走過來的那幾步到鞠躬、自我介紹。都能看出是受過專業院校訓練的。
鄭導松了口氣,總算有個各方面正常的人了。
“我看你的簡曆上面并沒有寫工作經驗,你是一直在學校學習嗎?”
“唐導拍《燕城之春》的時候,我跟着幾個師兄去蹭過幾天。”
“當群演嗎?”
“打闆的。”
“去劇組當闆兒爺?你這演藝道路有夠曲折的啊!”
“打闆好啊!不僅可以看老師們的現場演繹,還可以正大光明的擠到導演背後看人物在大監視器裡頭是啥樣的。”
蘇絲弦轉了轉手裡的筆:“你覺得小舟對阿冬的愛情是什麼樣子的?”
程誠思索片刻,回答道:“我覺得小舟并不是因為對阿冬一見傾心産生愛情,才為了她抛卻倫理道德,去做那些事情的。實際上從頭到尾,小舟都比阿冬要更為清醒。他們本質上,是在相互利用。”
抽出都快落灰的試戲劇本,蘇絲弦在上面圈出一段來遞給程誠:“來試一下這段戲吧。”
程誠看了看劇本,擡頭頗有些期待的看向蘇絲弦:“這段男主和女主的戲,蘇老師您能……。”
“可以。我來跟你搭戲。”
蘇絲弦入戲很快,幾個呼吸過去,她整個人的神态都變了。
微微佝偻下來的背,是農村少女長年累月背柴留下的後遺症。眼中微弱的希望被疲憊全然掩蓋,她仰頭看向遠方怎麼也望不盡的群山。
“小舟,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樣的。”
“阿冬姐……。”
蘇絲弦扭頭看他,少年的眼中閃爍着克制不住的愛慕。
“我知道的。”
“卡!”鄭導滿意的點了點頭,做了幾筆記錄交代了兩句後,便示意王大花将人給送出去了。伸了個懶腰,鄭導拖着下巴朝蘇絲弦點了點:“怎麼樣?”
“目前來說,最好的一個。”蘇絲弦在簡曆上面做了個記号。
“我還以為你不滿意呢?”
“我有嗎?”
鄭導用筆指了指蘇絲弦的眼睛:“剛才,我在你的眼裡,沒有看到他的存在。”
蘇絲弦倒也沒解釋,起身走到落地窗邊。看着鱗次栉比的高樓與平房上積攢着的雪,被午後的太陽烤得滴答作響。
她想,或許是因為昨晚落在自己眼裡的雪,至今尚未融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