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神者匆匆下樓,看到輕裝打扮的一文字則宗打着一把紅傘,背對着她站在公司門口的台階上。
“則宗先生?”審神者走近紅傘下的人,輕輕拍拍他的肩膀,無奈地笑着說,“這點小雨,就不用麻煩您來接我了啊。”
則宗擡起紅傘,露出神色略微有些陰沉,但依然在陰雨天也能發出耀眼光芒的美麗臉龐,對于審神者的話他沒有任何回應,而是用紅傘罩住她,輕聲說:“走吧。”
審神者隐隐覺得面前的則宗有些說不出的奇怪,是心情不好嗎?但她又不敢問原因,隻好并肩走在他旁邊,單位到公交站要穿過楓林公園,或許是下雨天的原因,連帶着平日裡十分漂亮的楓樹林看起來都死氣沉沉。
之前話很多的則宗此時卻沉默無言,傘下的氣氛暧昧又尴尬,搞得審神者渾身不自在。
“呃、那個……”審神者輕輕拽住一文字則宗的袖口,小心翼翼地問道,“則宗先生,今天周五,我們去看電影吧?最近上線了幾部很精彩的……”
因為江雪說今晚時之政府的專員會到她家附近處理異常情況,所以審神者不想現在回家,免得和政府的人撞個正着,剛好則宗也來了,索性就鼓起勇氣邀請他一起看電影。
一文字則宗轉過頭,對審神者微笑道:“好,請帶路吧。”
見則宗答應了,審神者便興高采烈地湊上來:“則宗先生喜歡什麼類型的電影?恐怖、科幻、喜劇還是文藝片?我現在就訂票!第三排中間可以嗎?”
“都依你。”
“那……這樣吧!我們看兩場,一場您選一場我選可以嗎?第二場電影結束,正好是您平時睡覺的點。”
“我不了解現世的電影。”
“沒關系,我可以給您講!”
說到電影,審神者可就不困了,她拿起手機翻到影片的詳情頁,一部一部滔滔不絕地和則宗介紹起來,就這樣一邊聊電影一邊不知道走了多久,連腳掌都開始酸痛了,遲鈍的審神者才覺察出周圍的不對勁來。
奇怪……從單位到電影院有這麼遠嗎?雖然楓林公園很大,但是抄近路十五分鐘也就走到了,而且……這裡是哪裡?
不知何時,她與一文字則宗走上了一條幽暗的山間小路,石子鋪就的小徑布滿滑膩的青苔,散發着雨後泥土混合着青草的腥味,明明雨早就已經停了,則宗卻依然還是撐着那把血紅的紙傘,說起來,那把傘……是則宗先生從哪裡找到的呢?家裡明明沒有這樣,看起來很古舊的紅紙傘……
【兇案現場極度血腥,連櫃子上的油紙傘都染成了猩紅。】
本應被忘卻的記憶突然複蘇。
不、不是吧……
深入骨髓的恐懼,與愈發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攫住審神者脆弱的心髒,她停下腳步,兩腿打顫,則宗沒有等她,而是頭也不回地徑直向前走。
“則宗——則宗先生!請等一下!”審神者用盡全力大聲喊道,“别再往前走了!這裡……這裡有很不妙的氣息!我們是不是遇上什麼怪事了……”
“怪事?”則宗終于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容隐匿在紅傘的陰影之下,伸手指向審神者身後,“你是說,那個麼?”
不要回頭!!!
不要回頭不要回頭不要回頭不要回頭不要回頭不要回頭不要回頭——
不知是誰的聲音,或許是審神者内心深處的自我警告,在審神者因極度恐懼而一片混沌的大腦中如警鈴般瘋狂作響,她無從知曉身後到底是什麼東西,隻能感受到冰冷的山風吹過已經滿是冷汗的背脊,腕上的智能手環突然發出“嘟嘟”的警報聲——監測到強烈的惡意靈力波動!請遠離現場!
“你……不是則宗先生……你到底是誰?”
在審神者用「言語」揭穿僞裝成一文字則宗的“某種東西”的那一瞬間,它美麗的畫皮就猶如被風吹散的霧氣般消失不見了,隻剩下愈發猩紅宛如浸泡過鮮血的紅紙傘,以及難以名狀的漆黑人影停留在原地。
“可憐、可憐……”
“真是可憐啊。”
紅傘下那團漆黑的人形之物,憑空生出一張嘴,口吐人言。
“你,被和我一樣的東西,纏上了啊。”
“這樣下去,生生世世,都無法逃走了哦?”
它的聲音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是無數不同性别、不同年齡段的人共同發出的和聲失真後形成的怪異音色,忽大忽小,忽遠忽近。
“現在,跟我走的話,還來得及。”
紅傘流出鮮血,人形的臉上生出眼睛,向審神者伸出像是手臂的黑色影子,審神者周圍的一切宛如打翻顔料的油畫布一般開始變得五彩斑斓且模糊不清,無數不斷變幻色彩的眼睛将她團團包圍,鋪天蓋地的眼睛都在注視着審神者,她無處可逃。
耳鳴愈發劇烈,像是有無數人在審神者耳畔竊竊低語,嘔吐欲和窒息感在她的胸腔中翻湧,審神者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雙手緊抱住腦袋縮成一團。
這是夢吧?這一定全都是夢吧?隻要醒來就好了,隻要醒來一切就都會恢複正常了,拜托快點醒過來吧,求你了快點快點快點快點!!!
“快點、跟我走吧?我也,可以,像「他們」一樣、愛你——”
低語戛然而止,審神者聽到刀劍出鞘的淩厲锵聲,以及類似玻璃碎裂的尖銳聲音,熟悉的靈力愈發接近,溫暖輕盈的外套落在審神者身上,她顫抖着擡起頭,充斥于模糊視線中的是金色的光芒、深紅的火焰與純白的菊。
“像你這種憑着半吊子本事,鹦鹉學舌、沒有骨氣的死物,是哪來的膽量敢觊觎我等最重要的主人、守護人之曆史的審神者?”
她的近侍、真正的一文字則宗打破了類似結界的虛影空間,妖物制造的幻象消失,布滿繁星的清朗夜空重新回歸審神者的視線之中,呼吸也逐漸順暢起來,則宗持刀護在她身前,語氣一如既往的從容,黑色人形在福岡一文字派的始祖、古老尊貴的刀劍不怒自威的氣勢下心生怯意,發出半是恐懼半是威脅的哀鳴。
則宗深紅的披肩在腥氣彌漫的冰冷夜風中飄揚,隻一刀便将黑色的人形連同紅紙傘攔腰兩斷,幹脆利落地收刀回鞘,鮮血如同炸開的煙花般四散飛濺,因為有則宗的外套遮擋,沒有沾到審神者身上。
則宗來不及收拾濺到身上的血污,便急忙回到癱坐地上的審神者身邊,半跪下來按住她的肩膀:“我在家收到了狐之助的求救信号,還好來得及時!受傷沒有?”
審神者搖搖頭,像從來沒見過一文字則宗那樣仰起臉傻呆呆地盯着他:“則宗先生的衣服弄髒了……”
“别管那些無所謂的事了!”則宗語氣裡帶着恨鐵不成鋼的埋怨,更多的還是焦急和心痛,他将審神者緊緊擁入懷中,像是怕她會突然一聲不吭地消失掉那樣,“你這傻丫頭,一看到長得像我的東西,就會不假思索地跟着走嗎?”
“對不起……”
“答應我……不要再一、再二、再三地抛下我,獨自離開了……好嗎?”
“對不起我再也不會了……”
審神者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畢竟她是個隻擅長道歉的笨蛋,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才能讓則宗安心,也不知道該不該回抱住則宗,她的手猶豫地擡起又放下,最後隻好輕輕搭在則宗背上。
就這樣靜靜地待了一分鐘,則宗突然在審神者耳邊歎氣道:“我是不是對你太嚴厲了?”
“不是……”審神者摸摸則宗的金發以示安慰,“是我太遲鈍,又沒有警戒心,害則宗先生擔心了。”
“回家吧。”則宗攔腰抱起審神者,“待會政府的人會來處理……别亂動,會掉下去的哦。”
“沒沒沒沒關系則宗先生,我沒受傷,我可以自己走的請您放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