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鬥星君叼着毛筆,秀眉微蹙,一目十行快速閱讀着書案上一枚枚祈願簽的内容,他批準通過的就交給審神者蓋章,不批準的就随手将其化作點點星塵,連廢物處理都免了。
審神者在一旁蓋章蓋得腱鞘炎都要犯了,心裡想就算穿越到其他世界也要做文書工作,什麼天選打工人啊。
北鬥星君并非專業的緣結神,他隻是在七夕當日為本就被紅線連結起來的姻緣予以祝福,蓋章的同時,審神者也偷偷瞄了眼祈願簽上的内容,一般都是祈願和某某結緣的一句話,還有落款的名字,也有少數是把北鬥星君當成了許願池獅子大開口要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這種都直接作廢棄處理。
在那不計其數的祈願簽中,審神者突然看到了同事栗留的名字,她許的願望是下半年能多些和應急部門的某位男同事浪漫邂逅的機會,栗留暗戀那位男同事全辦公室皆知,連剛調來沒多久的笹貫都知道了,盡管包括主任在内的所有人都在明裡暗裡打助攻,奈何平日裡大大咧咧的栗留一看到暗戀對象,就會害羞到轉身逃跑或者躲起來,害得那位被暗戀的同事以為是被讨厭了。
就連許願都不敢直接寫“我想和XX成為戀人”這種直白的,而是扭扭捏捏地寫了個想要浪漫邂逅的機會,該說她是太純情還是不争氣呢,審神者歎氣,剛想蓋上北鬥星君的朱印,卻被叫住了。
“那是不予通過的,别弄錯了。”
這麼含蓄的祈願也不可以嗎?明明還有比這個更直接的……審神者有些訝異,但還是将栗留的祈願簽交給了北鬥星君,在北鬥星君的神域内她必須循規守矩,遵循契約的内容,老老實實地當個北鬥桑全肯定bot。
北鬥星君拾起栗留的許願簽:“你的熟人?”
“啊……嗯,是我在現世的朋友……”
審神者猶豫着要不要多嘴問一句為何栗留的祈願不被通過,難道是因為她的暗戀對象早已心有所屬,他們身上壓根就沒有緣分的紅線,再怎麼浪漫邂逅也是白忙活。
“她喜愛的那名男子,無法與她結為連理,他們之間也永遠不可能會有紅線相連,作何努力亦是徒勞。”北鬥星君冷笑一聲,“也算是,吾賣給某個小神的人情罷。”
一直忙活到長庚星升起,總算趕在七夕死線前處理完了全部的祈願簽,北鬥星君瞥了眼書房角落裡古樸的水鐘,對正在揉着手腕的審神者說:“走吧,同吾去會客。”
雖然契約裡沒有說過她還要陪着北鬥星君應酬,但即便審神者抗議也會被以“臨時追加條款”的流氓理由駁回,她索性就放棄思考跟着北鬥星君去了,果然無論在哪個世界,審神者都逃不過社畜的命運。
等兩人來到星宮的花園中,前來拜訪的兩位客人已經在涼亭内等候多時了,鵲娘們畢恭畢敬地站在道路兩旁一字排開,不敢多嘴多舌,看來這些任性的鳥兒們也不敢在客人面前太過肆意。
“明知道臨近七夕還主動找上門來,你們二位真是悠閑啊。”北鬥星君有些不悅地說,“事先說好,吾現在可沒有陪你們下棋的閑工夫,亟待處理的工作早就堆積成山了。”
“呵呵,若是北鬥殿下早日克服拖延的性子,也不至于臨近七夕,還要忙得這般焦頭爛額。”
好熟悉的聲音……北鬥星君身後的審神者好奇地探頭,一左一右坐在石桌兩邊的,正是前來星宮拜訪的貴客,北鬥星君的友人——司掌命運的星神「九曜星君」,與司掌生命的星神「南鬥星君」。
九曜星君身披薄霧般的輕紗,遮住了半張臉,而南鬥星君戴着繪有宛如日輪般的星芒刀紋的白色面布,比起能在頭紗下隐約窺見真容的九曜星君,南鬥星君則是完完全全的覆面系。
雖然兩位星神均未以真面目示人,但審神者還是立馬認出來,這不是三日月桑和丙子椒林劍嗎?!甚至連服飾的配色都沒有變化,隻是稍微改變了形制,更接近古代的朝服。
剛剛吐槽北鬥星君拖延症嚴重的,是和三日月宗近擁有同樣相貌的九曜星君,他似乎注意到了審神者的視線,便擡起廣袖,掩面輕笑道:“這個孩子,就是北鬥殿下在書信中提到的,誤入星宮的人之子?”
九曜星君在輕紗下若隐若現的眼眸,是純粹的、散發皎潔光輝的金色,如果三日月代表的月相是冷冽的新月,那麼這位九曜星君代表的就是溫柔的滿月,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柔和包容的神性,仿佛能看到頭頂高懸的聖父光環。
審神者也不明白為什麼這些星神全部都是刀男的外形,或許是因為自己仍在夢中,又或許是普通人類無法理解、無法觀測高位神明的存在形式,因此神明便借用了她最熟悉的形象。
北鬥星君揶揄道:“原來是看稀罕物的,九曜萬年見不到一次人類就罷了,南鬥你也跟着湊熱鬧。”
南鬥輕笑:“想來便來了,莫非北鬥卿不歡迎在下?”
“沒什麼歡迎不歡迎的,隻是最近太過忙碌,不願見到閑人罷了。”
九曜星君笑眯眯地向着審神者招了招手,似乎示意她過來。
審神者左看看右看看猶豫不決,最終目光落在北鬥星君身上,你是領導你說了算,北鬥星君輕聲說了句“過去吧”,審神者才敢挪步。
她走到九曜星君面前,像接待上級部門領導那樣保持了禮貌的社交距離,微微颔首。
“再湊近些。”
九曜星君笑眯眯地說,審神者彎腰到與端坐着的九曜星君平視的位置,心中好奇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而九曜星君卻擡起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呵呵,好乖好乖。”
突然被摸頭的審神者愣住了,不明所以,這是把她當成了什麼可以摸的珍惜動物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說不定被掌管氣運的星神摸摸頭自己未來也會時來運轉呢,再加上和三日月一張臉本就有天然的親切感,審神者便像是讨摸摸的貓咪一樣自己主動擡起了頭,蹭了蹭九曜星君的手掌,想沾沾好運。
審神者的主動示好讓九曜星君露出被陌生貓咪寵幸一樣的,微微驚訝的表情,而北鬥星君則像是小氣的飼主,在一旁蹙着眉很是不爽。
“惹人憐愛的人之子喲。”九曜星君輕聲說,“何不與我等一同,留在這無垠的星穹之中?”
審神者露出驚訝的神情,剛想要婉拒,九曜星君卻擡起修長的手指,輕輕抵在她的心口正中央。
“你那小小的命運、脆弱的靈魂,正在被超過你所能承受極限的、龐大的因緣糾纏桎梏,而那紅線牽引而至的無數個結局中,你都無法得以善終。”
一旁的南鬥星君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欲言又止。
“為守護而早逝,為拯救而堕落,因悔恨而瘋狂,你背負了太多的期待、太多也太沉重的‘愛’,這些強加于你,人類與非人的無法計量的情感,終會将你吞噬,若成為我等的眷屬,你便會從那命運中脫離,獲得足以見證永恒的壽命、不死不滅的靈魂,與洞察世間一切真理的智慧,救命的稻草如今就擺在你面前,溺水者啊,你會如何抉擇呢?”
南鬥星君意欲阻止九曜星君,沉聲道:“……九曜卿。”
北鬥星君保持沉默,低下頭看向審神者。
“……九曜先生。”
沉思良久,審神者擡頭,鼓起勇氣,對上那雙冰冷荒蕪,猶如月球背面的滿月之瞳。
“我承認……永恒的生命、不滅的靈魂和洞察真理的智慧,都非常誘人,但是如果我成為星神的眷屬,就會變成這浩瀚星辰中的一部分,再也無法達到任何一個‘結局’了吧?”
九曜星君眸光微斂,饒有興趣地凝視着審神者,似乎想聽到她接下來的答案。
“說實在的……我理解不了您的話,但我知道您是司掌命運的星神,您的眼睛能看到我的命運、我的未來,但那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無論結局是什麼樣子,無論我是否能夠得到善終,我都不會中途放棄,我一定會走完它。”
“而且……還有許多我愛着的,也愛着我的人在等待我回去,我不會再次離開他們,也不會辜負他們的期待,感謝您的好意,九曜先生……請允許我拒絕!”
審神者向着九曜星君鞠了一躬,然後慌忙躲到北鬥星君身後,眨眨眼睛暗示老闆你快說句話啊趕緊替我撐腰,我可是要被你同行挖牆腳了!
北鬥星君擡起手,安慰似的摸摸審神者的腦袋,嗤笑一聲:“如何,九曜,得到你所期望的答案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