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一遍一遍殺死鬼馬,鬼馬一遍一遍重生。在墨境中使用法力,本就消耗極大,如若再持續下去,怕是這一方墨境也要支撐不下去。
他與鬼馬拉開距,返回到黎禾與展旬身邊,道:“先撤離。”
黎禾問:“你有其他辦法?”
“嗯。”祝餘扶額,面露無奈,“換陣。”
“這便能殺死他?”
祝餘點頭。
“那你一開始怎麼不用?”
兩人四目相對。
祝餘蹙眉,擡手,對着她的額頭一彈,“廢話真多。”
黎禾吃痛地皺了皺眉頭,依舊思忖: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殺死鬼馬的方式,可卻選擇造境壓制。他這麼做,是想嘗試降伏這個鬼馬?
“可惜了。”祝餘看着那怒發沖冠的黑馬,“可惜。我收集的妖裡,還沒有個像樣的坐騎。”
原來如此。黎禾低頭看着祝餘腰間那一串界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祝逐漸露出嫌棄的眼神,指了指展旬,“這家夥怎麼回事兒?”
黎禾回答:“他想試一試。”
展旬怔怔地站在原地,捏緊雙全,瞪大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鬼馬。
祝餘朝他屁股一踹。他當即踉跄了好幾步,險些摔倒。
“你打算用眼神降伏他?”
展旬尴尬一笑,“哈哈,我、我我正要去呢!”
他吞了吞口水,強行邁出遲疑的雙腿,同手同腳,朝黑馬靠近。
祝餘蹙眉,這怕是還沒靠近,就會被鬼馬撞死。
展旬腦袋一片空白,全身緊繃。
那黑馬居高臨下的俯瞰他,眼神裡全是不屑。
“好好好。我也是會一點武功的。”展旬一邊靠近,一邊嘀嘀咕咕地自我鼓勵,“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
“嘶——”鬼馬騰起上半身,嘶鳴一聲,雙腳落地後,朝展旬疾馳而來。
展旬眼瞅着鬼馬越來越近,雙腿忍不住顫抖。就在鬼馬一米之遠時,他即刻側身,一步上前抓住他的鬃毛,雙眼一橫,抱住他的脖子,跳上馬背。
“嘶——”鬼馬開始掙脫,跑得越來越快。
展旬什麼也看不清,下意識地緊緊抱着馬脖子,身子被甩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嗡一聲,耳鳴刺穿腦子。他連呼吸都顧不上。
忽而,鬼馬猛地一甩上半身,招架不住的展旬當即飛出,重重地摔落在地。五髒欲裂,他口吐鮮血,雙手強撐着身子。
黎禾想要上前,祝餘一把攔住她。
“你這樣上去,他不是白摔了?”
黎禾不解地看向祝餘。祝餘冷着眸子,一臉沉靜。
黎禾收回步子,望向展旬。
展旬剛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鬼馬就朝他沖來。他立刻撲向一邊,又是狠狠一摔。鬼馬迅即轉身,完全不給展旬喘息的機會。
展旬忍着全身的疼痛,再次站起身來,直接朝鬼馬跑去。
“啊——”他大吼一聲,側身躍上馬背。
“嘶——”鬼馬口吐怒氣。
展旬緊緊纏着鬼馬,無論如何都不肯撒手。一時間,鬼馬四處竄動,踢踏四肢,甩動身子,可怎麼也甩不下展旬。
四肢似乎脫臼,全身上下被流動的空氣拉扯以至疼痛。展旬依舊不松手。他的意識越發模糊。
感覺到了......感覺到了......迷糊之際,展旬看見了一片戰後之場:屍體堆積,血流成河,一個士兵跪在地上,滿背箭羽,身體千瘡百孔。他撐着長槍,想要站起身子,可生命正在迅速流失,四肢已然僵硬。他擡頭,望着前方,雙眸在血泥之下,閃着難以磨滅的意志之火。但須臾片刻,那火也熄滅了,光芒盡散。
大地一片寂靜。無數僵硬的屍體,依舊保持生命前最後一刻的動作。在這血泊之中,同樣癱倒着數千馬匹,他們雙眼突出,龇牙咧嘴,将憤怒刻在肌肉上。
無數黑煙從這些屍體中溢出,一點一點彙聚。許久,一匹黑馬從黑煙中徐徐走出走出。
祝餘見展旬再無法堅持,立刻沖出,抓着他的衣領,将他從馬背上揪了下來,随即帶着黎禾破陣而出。
他們退出鬼馬的領域,凝視着前方大霧。鬼馬站在霧中,泛着白光的眼睛,似乎正凝視着他們。片刻,他消失在黑霧之中。
此時正下着瓢潑大雨,天地一片漆黑。
黎禾問道:“現在殺嗎?”
祝餘懷中的展旬睜開眼,抓着祝餘胸口的衣服,道:“别、别殺——别、别殺——”
祝餘斂眸,道:“先回去。”
“好。”
返回之際,黎禾回首,盯着那片空空蕩蕩的草地,緊鎖眉頭。
“怎麼?”祝餘問道。
“我隻是在想,要多強大的意念,才能配得上他。”
祝餘的眼眸在黑夜裡閃着冷光,他的聲音深沉淩冽,“那可是千萬人馬凝聚而成的意念。”
是啊,他那孤傲的身影、那視死如歸的氣勢。黎禾沉思,在她的記憶裡,還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三人返回老蔡院子。
老蔡與蔡嬸見狀,忙地想要将自己的床鋪騰給他。祝餘拒絕,将展旬放在柴房屋子的床鋪上。
三人都濕哒哒的。衣服滴水,打濕了地面。
展旬冷得不禁抱着雙臂,瑟瑟發抖。
蔡嬸推開房門,問:“你們有換洗的衣服嗎?”
黎禾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她看向黎禾。因雨水,黎禾的衣服變得透明且緊貼肌膚,将婀娜的身材顯露出來。她忙道:“姑娘,到我房間來換衣服吧。”
黎禾拿起自己的包裹,點了點頭,随着蔡嬸進入她的房間。
蔡嬸遞給她幹淨的布料,“擦一擦。”
“謝謝。”
“那、那你先換。”蔡嬸退出房間。
黎禾環視四周:簡陋、狹窄的土坯房,房中一張床,牆邊堆着工具,挂着一些幹野菜。
黎禾打開包裹,将《烏夜啼》的曲譜卷軸與兩根不同材質的箫放于一旁,拿出一套衣服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