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換好衣服,蔡嬸就敲響了門。
“進。”
蔡嬸端着一碗熱水,“喝點熱的,暖暖身子。”
黎禾盯着蔡嬸:一位五十來歲的婦人,滿頭花白,皮膚褶皺入丘壑,雙眼暗沉,好似看不太清東西,總喜歡半眯着眼。
她接過熱水,“謝謝。”
“髒衣服給我吧,我去洗一洗。”
“謝謝。”
蔡嬸彎腰去揀地上的濕漉漉的衣服,瞥見了床上的箫,半眯着眼,湊近,問道:“這是箫?”
“嗯。”
蔡嬸笑道:“哈哈,有很多年沒看見過這東西了。不怕你笑話,我老頭子年輕的時候喜歡将各種新鮮玩意兒帶回村子。有一次就從鎮子裡帶回來了一根箫。結果全村的人,愣是一個人沒吹響這兒玩意兒!哈哈!”
說着說着,蔡嬸眼角挂淚,“那時候日子還過得去,可沒現在這麼苦啊。”
說罷,她抱起了濕衣服。
黎禾道,“我幫你。”
蔡嬸拒絕:“讓你們卷入這麼大麻煩!我本就有些。”
黎禾蹙眉,又道:“不着急,今日已晚。”
“小姑娘,你今夜就在這兒睡。今夜我跟老蔡都睡不着,索性不睡了。”說罷,他離開房間,獨留黎禾一人。
翌日,雨後天晴,彩虹架在雲朵之上,陽光沖破烏雲,奔向世界。
黎禾走出院子。院子裡蔡嬸正在晾衣服。
她前往柴房,隻有展旬一人躺在床上。他臉色蒼白,眉頭微蹙。一股香味從他身體裡飄出。
黎禾立刻判斷出,他在做噩夢。
她返回院子,問:“蔡嬸,祝餘去哪了?”
蔡嬸道:“他和老頭子去外頭了。他們說要把那地兒圍起來。那祝大俠說,隻要晚上不踏入那鬼馬的地盤,咱們就能相安無事。”
黎禾蹙眉,沉思:他這是何意?
“辛苦蔡嬸了,我去尋祝餘。麻煩你照顧一下展旬。”
蔡嬸揮揮手,“去吧去吧。”
目送黎禾離去後,蔡嬸長歎一聲,擡頭仰望彩虹,“哎,罪過。就不該為了自己,讓這些娃娃受苦。我的兒已經不再了,要是再陪上這些年輕人,罪過該有多大......殺不了,就算了,就算了。”
她的言語随着風傳入黎禾耳朵裡。
草原上,祝餘指揮着幾個村民,圍繞着鬼馬的領域插木樁。
祝餘側首,見黎禾走來。
黎禾問道:“你決定放過他?”
祝餘抱肘,“嗯”了聲。
黎禾略過祝餘,挽起袖子,扛上一根木樁,前去幫忙。幾人一直忙到黃昏之際。
夜間,祝餘、黎禾與展旬三人,帶着村民來到草原上,站立在界限之外。
村民們大半都将信将疑,猶疑而懼怕地望着夜色下、圍欄裡空空蕩蕩的草原。
他們一直站到半夜,鬼馬也沒有襲擊。由此他們才确認祝餘之言,歡喜起來。
雖然并未能解決鬼馬,但知道了隻要不踏入他的領域就不會被襲擊,他們日後就能夜間出行、去抓一些珍貴的蛇蟲,來補貼家用。
展旬盤腿坐在地上,撐着下巴,怔怔地盯着圍欄。
他長歎一聲,“哎。”
祝餘踹了踹他,“一副喪犬之态。”
“哎。”展旬依舊愁眉不展,鬥志全失,“我真沒用。”
祝餘低眸俯瞰這個少年。展旬擡頭,可憐巴巴地望着祝餘,逐漸露出期待之情。
半晌,祝餘“嗯”了一聲。
展旬欲哭無淚,“哥!好歹給個安慰啊!”
祝餘冷聲道:“千萬生靈凝聚而成的意志,無法将就一絲一毫。保衛疆土,視死如歸,或許隻有當你将這份信念深融于血液之時,他才會選擇你。”
展旬歎息,站起身來,朝祝餘咧嘴一笑,“也是。我雖然想當大俠,但是覺得大俠很帥。保衛家國,我沒這麼大的志向。不過,我覺得他一定會找到真正的主人!這也是祝大哥你不殺他的原因吧?”
祝餘沉默。
山歡村的村民們歡喜之後,又逐漸變得神色複雜。有的人無奈而歎息;有的人紅着眼睛,憤怒而絕望地凝視着圍欄。
一旁,蔡嬸扶着欄杆,眼神直切而憤怒。但很快,她松開了手,露出無奈般釋然的神情。
圍欄裡,隻有一片空空蕩蕩、死氣沉沉的草原。
展旬換股四周村民,說道:“我在想,這裡收成這麼差,會不會與這鬼馬也有關?因為祝大哥你說過,強大的妖氣會破壞一個地方的氣。”
祝餘點了點頭。
“那我去告訴蔡叔一聲。”說罷,展旬朝老蔡跑去。
黎禾靠近祝餘,問:“就這樣放任不管嗎?”
“這樣就好。”
黎禾擡頭,望着祝餘俊冷的側臉,“你也算失敗了。”
祝餘一愣,低頭接住她的視線,微微蹙眉,随後勾起嘴角,“算。”
黎禾驚愕。他竟然笑了,雖然依舊笑得不屑一顧。
祝餘敲了敲她的腦袋,打折哈欠,轉身離去,“睡覺——”
展旬哒哒哒朝黎禾跑來,“祝大哥回去了?”
“嗯。”
“那我們也回去吧。明天是不是要出發去岐城了?”
“嗯。”
“太好了!”展旬頓時鬥志昂揚起來,“咱們好好修煉!說不定,下次就能收了這老馬!”
“嗯。”
正欲離去時,一陣風來,黎禾好似聽見了馬兒的嘶鳴聲。她頓步、回首,卻見空空蕩蕩的草坪散發着難以侵犯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