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陣法啟動之時,展旬隻覺眼前一白。白光褪去,他已然站立在一片荒漠之上。腳下是堅硬、灰黑的岩石大地,頭上是烏雲密布的陰沉天空。
隻有他一人時,心中的恐懼越發難以忽視。
他拔劍四顧,耳邊風聲呼呼作響。
“要死啊——”他喃喃自語,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界子,“你們還在、你們還在。”
他曾經也曾幻想過,自己能有什麼奇特因緣,從而走上強者之道。但他的第一任師父,一個三十來歲、俠氣十足的捉妖師,對他說過:“展旬,你這小子實在沒什麼天賦。”
但他還是死皮賴臉地求着師父學了幾招。腰間的幾個低階小妖,還是在師父的指導下才勉強收入的。
後來離開師父(準确來說是自己被師父丢下了),自己獨自踏上遊俠路途,雖然常常迷失于對于自己幾斤幾兩的認識,隻不過以前自己一個人瞎走時,他也沒遇上什麼要人命的危險。到了這兒真要人命的情景,他還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
“不!”展旬立刻搖頭,“展旬你這個慫包!你離家出走不就是為了證明自己嗎?”
他鼓足了勇氣,“是的。大家都瞧不上你,難道你就甘心?而且你還是很厲害的,鬼馬你都不怕,這有什麼好怕的!”
展旬握劍的姿态頓時有了幾分底氣。
劍道,這個問劍陣法考驗的是劍道......可是什麼是劍道?展旬從來沒有思索過這個問題。
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劍,想起第一次見到劍的場景。那是在家鄉汶州,有一年汶州的一位富豪千金舉辦了比武招親。那時他才六七歲,想要去湊熱鬧,便鬧着哥哥帶着他去。
他坐在哥哥的肩膀上,看見高高的比武台上,有一個劍客正肆意揮劍。那一天陽光正好,比武台周遭,擠滿了人。劍客手握銀色長劍,劍刃閃爍冷光。他身子挺拔,一身傲骨,舞劍時姿态汪洋恣肆、灑脫自如。這個劍客一連打敗了好幾個高手,最終在奪魁之時,舉劍指向了高台上的千金。
那把劍全身銀光燦燦,神聖而不可侵犯。
就那一眼,展旬從此愛上了劍。但展家之中,沒有一個習武之人。他的爹娘也不希望他習武。于是他便軟磨硬泡了哥哥許久。在他十一歲生辰那日,哥哥帶着他去參加了一場專門賣劍的拍賣會,并為他拍下了如今他手中的這把劍。
後來——
展旬停在原地。後來......
他緊握劍,強烈的不甘、思念與痛苦湧動下,他不經意間開始運氣。氣凝聚成法力,或作金色光縷,飄散而出。
“哎——”他長歎一聲,随即又打起精神,“所以!展旬 !你不能讓别人看不上你!”
他猛然擡頭,一臉視死如歸。
“咦?”他驚訝地看着手邊的金色光縷,“這是啥東西?”
正在疑惑之際,一股風吹來。展旬渾身一顫,卻見一個頭戴鬥笠、抱劍的俠客矗立在遠方。
俠客散發着一股強大而滄桑的氣勢,空氣裡都充盈着一股悲傷與蒼涼。天地之間,灰塵茫茫。
這當是俠客之道......所以他要挑戰的是俠客之道!
展旬四肢緊繃,目不轉睛、凝視着風沙裡的俠客——
與此同時,陣法之外,空心正與祝餘、黎禾與譚近墨三人解釋:“當年我師父救下那位劍客,将其帶回了澤光寺。可劍客已然因仇恨走火入魔,殺戮成性。師父一時憐憫,就損耗修為,為他造境,清除其仇恨的記憶。從那以後,那位劍客性情大變,回歸本性了善良與聰慧,并一心沉醉于劍道。但我的師父也因為那次造境,迅速衰老。後來劍客為了追尋劍道,朝師父磕下三個頭,随後離開了澤光寺。”
“阿彌陀佛。”空心之聲有些許悲痛,“然而命運似乎從一開始就注定。劍客追尋劍道的同時,又再次陷入了世俗中的生死糾纏,從而心中那份隐藏的殺戮再次被激起。本來師父是為他好而清楚了記憶,可當他殺戮之心再次激起,又找不到緣由時,他陷入了自我懷疑,再次走火入魔。”
空心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譚近墨忍不住問道:“然後呢?”
“鑄劍師之道與劍主之道相沖突,更是阻礙了劍客對于劍道的追尋。後來,所求不得,又極度痛苦,劍客持劍自刎。”
祝餘微蹙眉頭,“那這與李千關有何關系?”
空心擡眸,道:“這劍客便名祝千關。”
“祝千關?”祝餘一怔。
“是。隻是他本就與祝家有仇,後離開祝家後,便改名為李千關。”
“可他為何成為了傀儡?”
“當年師父算出這一遭孽緣,便下山去尋李千關。誰知再次尋到他時,他已經死去,而身體卻被一個夢妖煉化為傀儡。事已至此,此段因緣已暫告,我師父便選擇不再幹預。但此事一直是他心中之結。多年前,他将此事告知于我,說我如若遇到此劍,定要為之一渡。”空心朝祝餘欠身,“非常抱歉将你們卷入麻煩之中。”
黎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道:“那第二段孽緣是何?”
空心看向黎禾,“這就與姑娘你有關。”
“嗯?”
“我的師兄,名喚哀樂。”
黎禾一驚,祝餘微微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