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認為自己應該是讨厭白蘭的。
他讨厭那個家夥淡紫色的眼睛,讨厭他嘴角揚起的虛僞的笑弧,讨厭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甜膩味道,讨厭從他嘴裡說出來的黏糊糊的意大利語。
盡管這個家夥做的意大利面很好吃,比森先生的泡面好吃過一百多遍。
但他還是讨厭這個家夥。
森先生有一點說的沒錯,他們的确在某一方面達到了極度相似。
他的确從白蘭的身上看見了某種相似的特質,令人生厭的淤泥般的特質。
‘你的眼睛在看着誰’,這樣的話從他的口裡吐出來,化作斑斓的毒蛇,一圈圈地順着腳踝盤上來。殷紅的舌尖染着閃光的蜜糖,塗抹在柔軟的耳内壁,于是戰栗的毒汁順着神經末梢,逆着血液向上,侵占混沌的腦海。
他能夠從那雙紫羅蘭的眼裡看見自己的嘴角上揚,一個和面前意大利人一模一樣的笑容。
“我讨厭你,白蘭。”
他讨厭這個人,比森先生還要更為令他讨厭。
“哎呀~我好傷心呢~”
即使如此,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的話依舊染上了蜜色的糖澤,那層虛假的蜜浸泡着每一個字詞,仿佛要把理智全部融化殆盡。
白蘭自認為是一個非常寬宏大量的人,一個善于包容,從不輕易發脾氣的人,如果是這樣的存在,應該會被定義為普世意義上的好人吧。
然而他同樣也擁有我行我素,三分鐘熱情,同情心缺乏,熱愛作弄别人等一系列缺點,這又讓他立刻轉變成了普世意義上的惡人。
所以白蘭其實能夠理解為什麼别的世界的白蘭會選擇毀滅世界這個遊戲,畢竟他是一個深刻地了解自己的缺陷的人。
但這并不妨礙他平等地看不起所有選擇這條路線的白蘭。
畢竟,他是第一個跳出無限循環的老舊版本,來到嶄新世界的白蘭。他有資格并且也的确值得對此保持驕傲。
他捏起一顆棉花糖放到嘴裡,是檸檬味道的。
“明明我這麼喜歡太宰。”
太宰治認為這句話對着棉花糖說才能夠達到百分之百的誠實度,至于對他,就像是那杯黑咖啡的甜度,毫無疑問,zero。
“那麼,你哭吧。”
太宰治冷漠地說。
他能夠從那雙紫羅蘭的眼瞳看到訝然的情緒。
“無論是号啕大哭還是默默流淚,在悲傷這種情緒影響下的人類從沒有什麼區别。”太宰治的語言是冷淡的,咬字清晰,如同念誦着一首莊嚴的詩歌,“如果你真的難過,你就應該會哭,白蘭。”
意大利少年凝視着那隻依舊暗沉的眼瞳,他能夠看見裡面破碎的陰郁的冷漠,混雜在淡灰色一點微紅如柳絮般的好奇,還未被死寂的倦怠全然吞噬。
如果他真的哭出來,太宰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呢?白蘭心情愉快地想,哭泣這種事情對他而言其實非常簡單,隻是他習慣了愉快地微笑。
“如果你做不到,不過又是一個滿口謊言的……”
太宰治眼睜睜看着一滴淚水從那紫水晶的眼裡流下,原本已經到嘴邊的話截然而止。
一滴接一滴,晶瑩的淚水染得那雙通透的瞳眸也變得霧蒙蒙的。然而白蘭的嘴角依舊在上揚,截然不同的兩種情緒在他的臉上充分地展現出來。
這副場景詭異得讓太宰治有一瞬間産生了奇異的情緒,仿佛他現在看到的并不是一個活生生人,而是一個美麗的非人的怪物。
他現在被這隻怪物盯上了。
“你讓我真正地開心起來了,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