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生白上門拜訪這日,春和景盛。
男人來得不早不晚,時間恰好。依舊一身正裝,内搭了一件黑色襯衫。
安錦還未見過他穿這個顔色,黑色本沉悶,但由他穿來是挺拔矜雅的好看。
安懷年很快将人單獨叫到了書房交談,不知道他們聊了些什麼,隻在事後看得出老爺子略帶幾分滿意的眉目。
午飯後,安懷年消耗了些精神,便讓安錦帶黎生白在家中轉轉。
嶽麓山莊很大,對兩人而言也屬實沒什麼逛頭,安錦隻領黎生白大緻參觀了下。
主家并未聲張,一幹傭人隻知曉黎生白身份貴重,但雲姨是得了吩咐的,也知道他目前是自家小姐的男朋友。
這是她第一次見以小姐男友身份上門的男人,帶了幾分好奇,卻不敢過多探究。
她并兩位女傭不遠不近地綴在兩人身後,随時聽候吩咐。
廊下并肩而行的兩人,一個昳麗綽約,一個高挺斐然,在雲姨看來莫名般配。
安錦一直有運動的習慣,體态并不過分骨感纖弱,也算得上高挑,但在男人高大的身軀旁仍顯出幾分嬌小。
最後差人将茶歇布置在了安錦小樓廊下,此處有個弧形觀景台,隔着法式木欄,正對庭院一片繁花。
安錦耐不住好奇問:“爺爺剛剛跟你談什麼了?”
“一些簡單的問候和商業上的事。”
“沒了?”就這?需要去書房單獨談嗎?
“他還問,我對你是什麼心意。”他慢條斯理,仿佛講的與自己無關。
“你怎麼說的?”
這件事匆匆進行,她好像忘記和他串供了……
誰料男人語調也未改:“我說我對棠棠情深幾許、無法自拔。”
縷縷光落在他面上,随着他看過來,那對琥珀般的眸子裡都是光點,盈了些笑意。
他後兩個詞無端咬得重了些,仿若他真對她深情至此,安錦有些臉熱。
想到些什麼,呼吸蓦地一緊,安錦瞧着他問:“真的?”
“自然。”看她繃緊的小臉,他唇角勾了勾。
“……”
爺孫倆從未明面上讨論過她的問題,但她看心理醫生的事他必定是知道的。
黎生白如此說,爺爺為何沒有絲毫懷疑?甚至還對他表露認可。
直覺有什麼東西超出了掌控,安錦皺了皺眉。
那句話又在腦中翻滾好幾遍。
倏忽間,安錦反應過來。
——他叫她“棠棠”。
親近的人幾乎都這麼叫,但經他沉冷的嗓音而來,這兩個字變得如此拂動人心弦。
她想再聽聽:“黎先生叫我什麼?”
“棠棠。”男人從善如流。
安錦唇角漾起笑:“那我再叫你黎先生,豈不是不合适?”
男人揚了揚眉,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
“黎哥哥?”安錦轉了轉眼珠,又狡黠試探,“小白哥哥?”
“……”本還雲淡風輕的臉一僵。
她忽而笑出聲,小臉上的明媚比庭院中一片繁花還盛。
黎生白像是拿她沒有辦法,搖搖頭,跟着失笑。
安錦在他的底線上踩了踩,又不敢太過分:“還是黎哥哥吧。”
男人看向身邊轉而小口嘗點心的女人,在喉嚨中輕輕壓出一聲“嗯”。
這一聲“黎哥哥”,在近20年後的今天再次聽到,他有些恍惚。
心髒酥麻一瞬,像被螞蟻輕輕啃食了一下。
空氣莫名燥熱,他端起法式杯碟,随即凝住目光。
薄瓷杯碟光澤通透,杯壁和碟面淺淺勾勒的海棠印花盛放,栩栩如生。
他忽然為時過早地想:以後要将家中多少東西換成帶海棠花的?
就在他分神時,安錦沒避他接了個電話。
對面男士一口醇正的法語:“Jeannine,comment ca va?”
安錦輕笑,以同樣流利的法語回:“ca va bien, et toi?”
電話那頭是她在波爾多大學的同窗Aaron,現在也是她酒莊的一員,負責撷華葡萄培育和指導葡萄酒全流程釀造。
除他以外,同樣被安錦重金挖過來的,還有兩位同窗,以為男士和一位女士。
波爾多二大是法國唯一一所擁有釀酒師專業的公立大學,畢業後會為學生頒發國家釀酒師文憑,也稱為D.N.O。其招收的亞洲學生少之又少,幾年也未必能有一個。
該專業基本為法語授課,當初安錦為此苦學好久法語,才得以如此流利。
釀酒師專業要學習的課程範圍非常廣。不僅是釀酒本身,還要進行葡萄園培育、地窖設計、葡萄酒理化生分析、釀造各階段感官分析、銷售、技術研究等等。
因此,獲得國家釀酒師文憑的畢業生,每一位能力都極強。
互相問候完,Aaron才與安錦商量起今年葡萄幼苗種植、犁耕土壤和綁枝技術等。
四月正值葡萄園植株的發芽期,新一年的深耕開始了。他們現在所走的每一步都關乎未來的葡萄酒成品,步步須得謹慎。
黎生白從小接受的教育自然有法語這一門,雖說不如安錦術業有專攻,但也非常流利。
耳邊源源不斷流入悠揚婉轉的語調,她與電話那端的人就葡萄種植讨論得認真。
他靜靜聽着,竟想永遠沉溺于這樣的時光中。
讨論聲漸歇,她又叮囑了些工作上的事。
電話的尾聲,Aaron讓安錦将一份資料傳給他,這通電話終于挂斷。
Aaron說的那份資料,還在安錦書房的電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