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燈盞映得屋内通明,順着陽台玻璃隔斷門往外看去,屋外密林聳立,不見一絲光亮,仿若置身一片漆黑原始森林。
而男人的雙眸黑得透底,較之屋外更甚。
他面上早已恢複了一片沉靜,安錦卻本能地覺察到——他在不高興。
是了,兩人雖是契約情侶,但她知道的,男人的占有欲向來很強。
自己擁有的東西,容不得别人有一絲觊觎和挑釁。更何況他被觊觎的,是女朋友。
若換做是她,深夜撞見一個女人衣衫半敞地在他房門前,大言不慚地說喜歡他、想一直陪着他,讓他憐惜她,甚至不要名分自薦做插足者,那她臉色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
安錦開門時披的是一件針織外套,緊緊貼着臂間皮膚足以抵禦山間寒風,針腳細密,要向上挽起太困難。
她知道他向來足夠紳士,心思也足夠細膩,讓她脫衣服也隻是想為她上藥。
沒有猶豫和心猿意馬,安錦脫下外套,搭在了沙發扶手。
屋内暖意十足,女人隻着了一條吊帶v領睡裙,露出大片瑩潤細膩線條流暢的肌膚,纖細的脖頸、微凸精巧的鎖骨……以及胸前隐隐可見飽滿的起伏。
黎生白克制地移開眼,恍然間覺得室内暖氣是不是開得太足,不然他手心怎麼會越來越潮熱?
擡手捏住一隻皓腕,指尖用了幾分力氣轉動,兩小臂間的塊塊淤青太過刺眼,如同一幅已經完成的山水畫中突兀濺上的幾滴墨團,破壞了一整幅畫。
“有冰袋嗎?”他問。
安錦未開過冰箱冷凍層,也未關注這類細枝末節的東西,搖頭:“不知道。”
栖雲舍房間格局都大差不差,男人并未多言,自顧自起身往廚房而去。
颀長挺拔的背影落在安錦眼中,沉穩,安心。
下午時分,她已經在蘇知雲和蕭星河的陪同下去醫療中心處理過表皮擦傷,更深層的撞擊淤青在當時并未顯現,也未預備化瘀藥物。
其實在葡萄園中受過的傷也不算少,不用處理也很快就好,她早就習以為常。給他拍照和發消息也隻是想逗他,但男人慎重以待的身影,還是讓她心顫了顫。
很快,男人折返,除了捏一塊冰袋,還多拿了一張幹爽的毛巾。
他挨着安錦坐下,又拉過她的手,将毛巾蓋在淤青處,放上冰袋,一點一點輾轉。時間拿捏地剛剛好,不會在一處太久凍到她,也不會太短導緻效果不夠。
他垂着頭,眼神專注,細長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陰影。
他長得高,兩人站在一起時,安錦往往需要仰視。即便是坐着,也是平視。
安錦是第一次以這個角度看他,男人五官顯得更加立體深邃,薄唇微抿,看起來似乎更好親。
兩人靠得近,淡淡的酒精味拂過鼻尖,安錦明知故問:“喝酒了?”
他依舊專注在她的手臂上,沉聲回:“一點。”
見他頭也不擡,安錦眼神落在冰袋和他骨節分明的掌,冰袋接觸屋内的溫暖的空氣沁起水珠,沾濕了他的指腹:“黎先生這麼專業,學過?”
“嗯。”
“什麼時候?”
“學滑雪時。”
黎生白看起來斯文矜雅,但安錦沒忘記,他骨子裡可是喜歡刺激多巴胺分泌的一系列冒險運動。
她也學過滑雪,知道從站上滑雪闆到學會之間,會經曆多少次受傷。可是她犯懶,滑得少,受傷了也不會自己處理。
兩人一問一答,他惜字如金,情緒似乎沒有半分好轉,但手中的動作依舊沒停。
安錦莫名軟了聲音:“别生氣了,嗯?”
“嗯。”嗓子裡壓出回應,卻還是那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安錦無奈,看來不解釋清楚這人是好不了了。
她隻得将碰到蕭星河的前因後果娓娓道來,最後信誓旦旦陳述事實:“我真的拒絕他了。”
在這過程中,黎生白冰敷好,将冰袋和毛巾一并放到茶幾,又拿過塑料袋,拆開化瘀藥包裝盒和封口,将深棕色液體倒入掌心揉搓開,貼上她的小臂一點一點地揉那些淤青。
黎生白聽完,終于肯擡頭睇過來一眼,眸中依舊一片沉寂,反而問:“喜歡他?”
是,他沒辦法不在意。盡管她現在是他女朋友,但圍在她身邊,仿蒼蠅一樣觊觎她的男人,多到令他焦躁。
想到她對黎止的喜歡,被拍到的同框照中,她笑得那樣勾人。想到她提起陳最時柔和親近的神色,那幅挂在她書房醒目的滿含心意的油畫。還有剛剛那個人,明明隻在今天短暫接觸過,就妄圖肖想她。
他不敢想象,以後她的身邊還會出現多少男人。或許某一個就能動搖她的心,看穿她、誘哄她,讓她舍棄對他的那點興趣,全身心地投入他人懷抱……
他神情愈發幽暗,指腹不自覺間用了力。
直到安錦痛呼一聲,喚回了他的理智。
他終放松了力道,道了聲抱歉,再次緩慢細緻地揉那些淤青。
安錦難以置信,她明明已經事無巨細地講了與蕭星河的相處,更是表明一開始就拒絕了蕭星河,這個人怎麼還能認為她喜歡蕭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