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漂亮眼眸冷的近乎殘忍,像一把刀劃在李修臣身上,他張了張口,軟下聲道:“我承認,過去是我太偏執,我對你……确是犯下過錯誤。我保證,會待你如初,不,我會加倍的待你好,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給你,我再也不會,不會限制你了。”
“是嗎?”阮舒窈慵聲嗤笑,浮于眼波的純柔若風霜含露:“可你以後,是個閹人,我這副身子,如何跟着你?”
“不,不。”李修臣動得激烈,鐵鍊啷當作響。那點事,是他與阮舒窈之間唯一的聯系了,他清楚阮舒窈心裡沒他,可若連男人也做不成,他該怎樣證明,阮舒窈屬于他。
“噓!”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你所犯之事,随便拎出一條足以滿門抄斬,這個時候還想與我在一處,當真是待我極好?”
“我有很多他們想知道的秘密,他們不會随便處死我的。”
這一點,李修臣很笃定,他自幼記憶超群,所見之物,過目不忘,好多東西都裝在腦海裡,吐出去的是催命符,沒有吐出去的,才是保命符。
“要你死的,又不是隻有他們。”阮舒窈音量極輕,一雙冷眸仿是揉碎了的月光。
李修臣恍然掠過悲涼。
還有一個人,是他始料未及的。
“你那麼聰明,怎會想不到,這世上,再容不下你了。”纖手斟滿一盞濁酒,往日清純的神情消散不見。
李修臣注視着那嬿婉玉姿,雙目漸漸赤紅,陰鹜眸光寒意湧動,一字一頓,裹滿絕望:“三年夫妻,你當真,也想我死?”
“你作惡多端,是報應到了。”說話間又斟一盞濁酒,兩盞酒齊齊擺在方桌上。
李修臣雙手暗暗攥緊,撇過酒盞,試探道:“便是死,我也隻希望,死在你手中。”
這段話說得極有心機,更多的是喚起她的一點憐惜之情。
她娥眉淺颦,眸光暗了幾分,柔指端起酒盞,行去的每一步仿是踏在李修臣心弦上。
“酒裡下了毒,兩個時辰内,必會身亡。你也不必再費心考慮,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了。”
李修臣詫然怔愕,神情蘊着一股難以言喻的痛楚,好似某種尖銳的東西正在剜刮着血肉。
“呵呵呵。”他臉色慘白,笑的很是凄涼:“也許你不信,我對你愛的卑微,又真摯。”
他深情的像是尾生抱柱,對心愛之人至死不渝。
“玉河初見你,杏花落滿頭,自愧無相配,好夢驚回。”
“晦避十裡,散不去寸寸怦然動心,幾經輾轉,才貿然踏入你前夫家的門,那時秋闱在即……”
院落前撐開一樹綠枝金桂,屋裡摔碗的聲音促使他加快步伐。
他推開門,一股藥味從地上飄起,褐色藥汁濺的到處都是。
阮舒窈正被趙二貴束住手臂,如何也掙脫不開。
裡屋婦人顫顫巍巍移出門框,嘴唇幹白,身上隐隐噙着說不出的氣場,啞聲怒斥:“滾出去,光天化日,你們還想搶人不成?”
“小寡婦真是漂亮啊!就讓她跟了我吧,跟我好好過日子,怎麼樣?”趙二貴打量着明眸皓齒的阮舒窈,一時心癢難耐,笑的合不攏嘴。
“哈哈哈。”另一惡霸跟着哄笑,不斷慫恿趙二貴,敢不敢現在就把人帶回去洞房。
“慢着。”
李修臣咽了咽口水,輕咳了聲,嗤斷喧嘩。
“你是誰?”趙二貴這才發現立在門口的青年,玉色衣衫,長眉鳳眼書生打扮。
“在下李修臣,是來提親的。”
他嘴角勾起笑意,晦暗不明的眸光瞥向阮舒窈。那瑩玉出塵散着淡淡華彩的模樣,讓他一眼便陷了進去。
替她解了圍,心中愈發多思。
爾後幾次提親遭拒,磨去好些耐性。
她不知,那時李修臣借她的十兩白銀,是他的全部身家。
他不屑死纏爛打,卻在私下使盡手段。
沒兩日趙二貴突然搬來玉河村,雖不像從前對她動手動腳,卻堵的她不敢出門。
婆婆久病無醫,她痛心不已,那是她在世間唯一的親人。隻要能醫好婆婆,哪怕是讓她剜肉剜心她也甘願。
逼她改嫁,李修臣确是真摯的祈禱過白頭偕老。
紅燭映喜。
望着她緊張發顫的小手,悉心安撫:“以後,這裡便是你的家。”
正襟坐于床沿,兩人挨的很近,他緊了緊手中酒盞:“該飲合卺酒了,娘子。”
“……”
“嫁與我,可是覺得委屈?”他問的輕柔。
“李公子多慮。”阮舒窈神色清冷,下意識往旁側移了移。
“李公子?”他赧然一笑,語調生硬幾分:“你很不喜歡我?”
甚至不肯擡頭看他。
本欲試探她對前夫可還有情,見她那番模樣,怕是打算為前夫守節?心中嗤笑,斂起沉酸醋意,放平語态道:“世事難料,往後日子還長,需向前看才是。今夜你我大婚,窈娘若不願,李某自是不會勉強。”
“……”她微微斂目,心中翻起五味雜陳,緊着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