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破廟回府後，阮舒窈身邊跟了個叫百靈的丫頭，人聰明耳力極好，說是在路邊買的，趙氏見她喜歡，稍微過問幾句，也就留下了。

阮舒窈答應過燕甯，不再招惹王宗瑞，要進丞相府需想其他法子。

在寺輔街邊茶樓觀察幾日，發現王宗瑞身邊的蒙眼男子，每隔兩三日就會出府，多數是宮裡的人來接，次日早晨送回。

阮舒窈抱着琴，等在丞相府門口，正遇見蒙眼男子回府。

宮裡的内侍望了阮舒窈一眼，似是認識她。

小厮扶蒙眼男子走近，還未自報家門，他倒先開口：“沈二小姐是來找王大人的？”

阮舒窈知他耳力好，要不是蒙着眼，總覺得他能看見自己：“我是來找你的。”朝府内望了一眼，解釋道：“臨近歲末，府裡的私塾老師要考我琴藝，我不想輸給陪讀的小娘子，我知公子琴藝高超，想拜你為師。”

蒙眼男子露出難得笑意，很快恢複平常，冷靜的神色像是畫在臉上，淡淡道：“怕是不成，今日王大人不在府上，改日他同意了，你再來吧。”

就是因為王宗瑞不在府上才來的。

阮舒窈故作失落：“要改日啊！你在宮宴上彈的曲子，我學了好久，若公子能夠指點一二，必能讓私塾裡的老師，對我刮目相看。”

蒙眼男子眉頭微皺：“你要拿那首曲子，應付考試？”

“有何不妥嗎？”

“……”

那首曲子沒有人能學得會。

阮舒窈憑記憶彈了幾個音，完全不像學了好久的樣子。蒙眼男子性情極好，耐心教了她些基礎音符。

轉眼耗了一兩個時辰，臨别之際阮舒窈表現得十分不舍，希望下次還來跟他學習。

回府的馬車裡，百靈很肯定的告訴她，人就在丞相府。

這個消息倒是讓阮舒窈有些意外，畢竟今日的活動範圍有限，好些地方都有府兵巡邏，百靈東躲西藏的也沒尋到什麼可疑地方，如何确認要找的人，是在丞相府？

“因為雙生結，我與阿俏乃雙生子，自幼練習歸藏功法，三裡之内可以相互感應，我感覺得到，阿姊還活着，而且就在相府裡。”

進去做客倒是不難，想要搜搜查查，怕是丞相大人不答應，畢竟這事皇帝做起來，都不一定可行。

百靈要與天鵬等人接頭商議對策，阮舒窈隻能扯各種幌子替她遮掩。

*

緬因邊境，冰封萬裡。

呼嘯的寒風中雷動着震天戰鼓，厚重盔甲已被雪水打濕，主帥一聲令下，士兵們山崩般湧向對方。刀劍相搏，發出刺耳摩擦聲，劍鋒割破寒冰，溫熱血流覆蓋了整個戰場，硝煙散去，伏屍無數。

這一仗打得緬因毫無招架之力，紛紛丢盔棄甲，落荒而逃。

兵法講究窮寇莫追，沈慕時認為這場戰争已經勝利了，稍作休整，駐軍緬因邊境，不久他們必然會遞交降書，簽訂兩不相犯的合約，定好上貢的規模，大概開春前就能得勝回朝。

雪花壓在戰士們的鐵甲上，帶血的刀刃凝結了冰霜，士兵們邁着沉重腳步搬運屍體。

燕甯長睫下的面胄裡呼出霧氣，眉頭寒霜冷得化不開，緊了緊手中缰繩，馬蹄在原地踢踢踏踏，他垂眸看向沈慕時，回駁道：“戰争從來沒有真正的勝利者，隻有犧牲者。”

“殿下悲憫蒼生，是天下百姓的福祉。”沈慕時發自内心的贊同這個觀點，戰争是世界上最殘酷的存在，如果可以，他希望永遠都不要打仗，希望天下太平。

“大司馬到過緬因嗎？”燕甯眸光凝重的望向前方。

“微臣不曾去過。”沈慕時道。

燕甯眼中翻湧起一股複雜情緒，默然良久。

沈慕時收刀抱拳，他沒有想到皇子在戰場上，會和将士們一起沖鋒陷陣，正因為有這股壓制性的士氣鼓舞，才會出現勢如破竹的場面，緩緩開口道：“打了一天一夜，殿下先回營帳休息吧，這裡安排譚凱善後。”

燕甯側過臉，沉目看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道：“明日五更拔營，踏平緬因。”

蒼勁的寒風直往人眼睛裡刮，馬背上高大的人影漸漸有些模糊，沈慕時喉嚨滞澀了一晃，正要出言勸阻，男人冷冽的聲音在人群中傳開：“兄弟們。”

所有人停下手中勞作，矚目望向燕甯。

“我知道你們很累，現在，全部回營帳休息，晚上讓火頭軍整頓好的，我們，敬今日死去的兄弟們，敬他們在天的亡靈。讓我們重整旗鼓，帶兄弟們回家”

戰士們的心猛然痛了一下，疲倦中燃起悲憤，齊聲道：“帶兄弟們回家。”

“為兄弟們報仇。”

“為兄弟們報仇……”

“報仇……”

……

短短三日，北國鐵騎便攻下緬因，準确來說，第三日抵死頑抗的不過是些城中民衆，緬因正規軍早已掩護皇室棄城而逃。

燕甯第一次到緬因時也很驚異，街道上大大小小開着無數賭坊、春院，豪商宅邸快要趕上緬因宮殿，窮人聚集在破敗的木屋裡，整個皇城透露着一種詭異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