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家對所謂的從輕處理并不抱有希望。
十八年前沈家就遭誣陷,下過大獄,這樣的事再發生一次也不稀奇。
想到阮舒窈回府不過數月光景,未享沈府庇護,倒叫她先受牽連。
趙氏提出,送她去遼東避禍,老太君與沈慕時也就心照不宣的允了。
她極力在中間勸和,說自己逗留宮中并非受皇子脅迫,皇子也不會用自己來牽絆試探沈家。若皇子真要問責,她更不能離開。
就像她剛入府時,沈慕時所言,‘既入了沈府大門,便是一家人,無論往後發生什麼,都會站在她身後。’
她待沈家,亦是如此。
“實在不想離開雲州,也不逼你。”
沈慕時明白她下定決心,算是松口。
止步停在她身前,像是對抗着什麼不可名狀的苦痛,目光晦澀,深吸一口氣,猶豫道:“你既不肯走,有一樁事,遲早也會知曉。”。
阮舒窈不禁心中一緊,擡眸看他。
“明日陳夙出殡,你去送他一程吧。”沈慕時握緊拳頭,盡力讓字音落得輕緩。
好似寒風灌入耳膜,阮舒窈感覺腦袋一陣刺痛。
清純明亮的眸色驟然黯了下去。
難怪自己問了一圈人,都不肯告訴她,陳夙可是受傷?
他們究竟要瞞到何時?
混沌腦海像是被棒槌打過,她張了張口,喉嚨澀啞:“是王宗瑞,殺了他?”
“是不是?”
沈慕時聚目看她,神情透着不忍,低啞音色哽咽道:“王宗瑞已被收押,但他不承認殺人,府衙也拿不出确鑿證據。”
陳夙的屍首之所以等到現在才下葬,也是為了配合府衙解刨驗屍。
阮舒窈阖上眼眸,淚水在眼眶打轉。仿佛陳夙的身影就在眼前晃動,溫煦模樣,笑得格外好看。
“我可以為他作證,我可以……”她哭着去扯沈慕時衣袖。
在她心裡,陳夙是一個很好的人。
他出身鐘鳴鼎食之家,少年拜将,他的人生是那樣燦爛繁華,他本可以穩穩當當過完桀骜又自由的一生。
他不該早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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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白茫茫的路面風雪肆虐,天地間像是被什麼籠罩着,悶得透不過氣。
“姝妍。”
記憶裡陳夙低音喚她,凍得通紅的眸子在與她視線相對時染上笑意,遲疑着開口道。
“沒什麼,以後再說。”
***
往事缥缈,鐵甲安在。
陳夙出殡之日,天空陰郁,凜冽寒風夾雜着飛雪。
陳府請了有名的法師,誦慈悲十王寶忏超度亡魂。
衆法師對卷講經,引幡招魂,族中三代祖親齊聚,陳夙的棺木由屬相相合者,慎重擡上靈車。工部尚書陳柏軍親自抱着兒子的牌位,長長送葬隊伍哀痛抹淚。
阮舒窈腰系孝巾,素顔立在人群中,淚水無聲地滑過面頰,心中滿是愧歉。
腦海裡不自主想起陳夙對她喊的那句:“分頭跑。”
望着朝低窪奔去的陳夙,好似還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永遠消失在風雪裡。
沈慕時默默立在她身後,泛紅的眸子凝視前方。
寒風穿過低矮雲霧,往生錢在墓地上空盤旋。
衆人注視棺木慢慢沉入挖好的墓穴裡。
關于他的一切卻越來越清晰……
陳夙勒馬散漫的望着她,抿嘴笑道:“實在不好意思,本将軍已通知沈府,明日一早,到雲州城。”
“沈姐姐,你瞧他,整個北國犯下軍規最多的人就是他。”
“年輕這輩中,陳夙算是出挑的,無論家世樣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你以為我願意留守北國,下次打仗,我就主動請纓,免得在你面前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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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将軍沒有死在戰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