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瑞似早料到公主會作此反應,神情更加誠懇:“公主息怒,微臣所言,皆出于對北國未來的憂慮。微臣知道,這條路布滿荊棘,但為了北國的安定繁榮,為了萬千子民福祉,微臣願為公主手中的劍,斬斷一切阻礙。”
樂華公主銳眸掃過他,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複雜。這一刻,她仿佛感受到了那份來自内心深處的渴望,低音道:“這條路,将以無數人的犧牲為代價。古來,無人走過。”
王宗瑞停頓了片霎,目光決絕:“隻要公主想走,臣必身先士卒,肝腦塗地。”
仿是一夢之久,樂華緩緩開口,聲音輕韌:“茲事體大,容本宮再行思量。你且記住,無論遇到何種困難,都不可做出任何有損皇家顔面之事。”
王宗瑞擡頭,眼中閃過怪異:“公主殿下所言甚是,朝中勢力盤根錯節,微臣力薄,定當謹言慎行,靜待時機。”
樂華公主似是倦意未消,慵伸懶腰:“退下罷。”
“是。”王宗瑞正欲躬身退去,樂華公主又想起什麼似的,低頭道:“對了,本宮不想再聽到任何,關于密室之事。”
王宗瑞再次俯首:“請公主殿下放心,微臣定能自證清白。”
……
靜谧良久,暖陽透過窗棂,映入斑駁光影,侍女回禀,王宗瑞已離永樂宮。
樂華甩開曲線朝内殿行去,入目便見一白發老者立于殿中。
她腳下步子放緩,眸中流露出敬意。
“太傅,樂華可是令您失望了?”溫煦女聲夾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老者聚眸看她,那雙曆經滄桑卻依然明亮的眼瞳仿能洞察人心:“不,公主殿下做的很好。世事如棋局,每個人的選擇都有其必然,王宗瑞此行,不難剖析。”
樂華神情複雜,音量沉悶道:“他嘴上說着肝腦塗地,卻信不得,無非是往前,被阿甯盯得緊,退後又在父皇那裡吃了憋,保不齊,是為了什麼人來試探本宮,如今局勢對他不利,轉而卻想拖本宮下水,看來,是遇到了大麻煩,這才謀劃着在本宮這裡,留條後路。”
老者目光蘊出幾分贊許之色:“公主殿下能有此見地,實乃我朝之幸。”
“是樂華幸得太傅教誨,受益終身。”樂華笑得爛漫。
老者問:“那此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樂華神情微憾:“王宗瑞于我本有大用,隻是可惜了。不知父皇那邊,會是什麼意思。”
老者捋過胡須:“咱們丞相大人,不也沒有說話,且讓年輕人鬧一鬧,到能試出,他有多大能耐。”
“丞相舅舅病了多年,被阿甯這麼一鬧,病也該好了。”樂華不經意挺直腰闆。
***
冬末黃昏,豔而寒涼。
天邊晚霞好似熔金傾瀉,沈府屋頂還裹着皚皚白雪。
老太君畏寒,往年藏冬都是在屋裡烤火,今歲府上多了幾個年輕面孔,鬧着陪她賞梅,嬉笑間也不覺得太冷。隻是苦了沈慕時,人未在場還要被提一嘴,不知何時娶妻,能為沈家開枝散葉,承歡膝下之類。
餘蘭穿梭回廊,笑語盈盈,這番話有意無意聽進心裡,老太君乏了,自道回去歇會,讓年輕人繼續頑。
臘梅悄然綻放,香氣襲人。
轉眼折香亭隻剩阮舒窈、餘蘭,秦幼蓮和幾個丫鬟。
亭子左右裝扮帷簾,桌面鋪了錦毯,冬日不常見的點心應有盡有,罩子裡紅蘿炭燃得極快,小斯夾起蓋子,娴熟續上。
幾粒火星子騰起,小斯忙替阮舒窈擋去。
“前院傳話說,大司馬已回府。”湊上前的丫鬟說話極輕。
阮舒窈擡眸,注意到餘蘭擱下藕粉桂糖糕,悄然立去亭邊。
折香亭的由來便是這一樹梅花,枝蔓繞檐,浮香盈袖。
餘蘭裹着柔軟兔毛邊大氅,輕撫花瓣,低頭細嗅,甚至吟誦起詩詞來,大意是贊美這不畏嚴寒,獨自芬芳的臘梅。
秦幼蓮眨巴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看去,顯然還不明白。
阮舒窈端起茶盞,餘光侵入一襲偉岸身影。
沈慕時行來,攔了阮舒窈見禮,自顧坐在她身側。
秦幼蓮發現沈慕時旋即起身:“見過大司馬。”
聽到聲音,餘蘭這才含羞過來:“餘蘭,見過大司馬。”
“不必多禮。”沈慕時接過小厮新沏的茶,看餘蘭一眼:“你還識得君複詩詞,不錯。”
聞言餘蘭抿嘴微笑,喜道:“奴家最喜他那句,衆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1】。”
沈慕時飲過茶,徐聲吩咐:“周管事,帶她二人挑些合意首飾。”
“多謝大司馬。”餘蘭搶在秦幼蓮前頭答謝,一副溫順模樣。
周管事領人退去。
餘晖漸淡,阮舒窈轉眸看他,刻意支走秦幼蓮、餘蘭,他應是有話要說。
“皇子殿下,令大理寺十日内,查出殺害陳夙之元兇。”沈慕時音色凝重。
她輕聲問:“是不是太急了?”
兩人對視片刻,沈慕時壓低聲音道:“此案關乎朝綱,即便給大理寺十個月,也不一定能查得清楚。反之,十日足夠大理寺,給殿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