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日
古銅色鐵欄鏽迹斑駁,死刑犯江躍再次被提審,定罪如此之快倒不全因陳夙案,而是對比卷宗發現,此人乃是匿迹江湖多年的殺人狂魔,名列懸賞通緝旁前十,他殺人留字,從不更名,卻也從未被抓到過。
此次審訊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共同主理。
男人身上粗布囚衣沾滿污漬,被架上來時手腳都由鐐铐鎖着,琵琶骨處血色暈染。
“堂下所跪何人?所犯何事?”大理寺卿端坐案前,神情嚴肅。
江躍咧嘴發笑,口液粘黏唇齒腥紅,模樣有些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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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過半,日懸中天。
大理寺官差到府上知會沈慕時,陳夙案有突破性進展,近時需傳喚證人沈家二小姐上堂,請早做準備。
去一趟大理寺不知幾時能回,老太君怕她餓着,忙吩咐丫鬟多備些糕點送去馬車。
“慕時陪着在,母親不必憂心。”趙氏溫聲寬慰。
“不憂心。”老太君把人牽得緊,神色凝重道:“隻是姝妍膽子小,沒見過這些,怕會吓到她。”
“案發時,她并不在場,她的話僅作案宗記載,不會太久。”沈慕時一襲绛色朝服,挺拔身姿内斂沉穩。
老太君微微點頭,目光在他二人間流轉,眸色欣慰幾許,這才松開她,囑咐道:“護好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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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駛動,車内沈慕時閉目假寐,這兩日一直在查江躍,各方都想以最快的速度弄清此人底細。據他所知,江躍行兇手法與陳夙案相差甚大,除了死者為男性,幾乎再無其他吻合之處,由此,他不得不懷疑,這個江躍很可能是被人推出來替死。
到達大理寺,沈慕時留她偏廳等候傳喚,自道再去翻翻案宗。
半個時辰後,官差引阮舒窈入正堂。
一抹溫婉倩影袅袅止步,女子青絲如絹,柔美純淨,盈盈一拜,儀态端莊道:“姝妍,拜見各位大人。”
清麗模樣妍美驚豔。
大理寺卿羅鴻光,審視神色閃過好奇,即迅恢複往日冷峻,細微變化盡收都察使吳青芳眼底,輕攏手中玉扇,嘴角勾笑,意味難明。
左側刑部侍郎張軒正襟危坐,眸色并未在她身上停留。
“沈二小姐,此人你可見過?”羅鴻光問。
阮舒窈看向堂前所跪之人,佝偻身軀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樣,莫名泛起一絲悲憫,娓聲道:“回禀大人,姝妍不曾見過。”
羅鴻光神情凜然,追問:“陳夙出事那日,發生了什麼?可否細細述來?”
阮舒窈黛眉微蹙,先前被燕甯留于宮中修養,她已将所遇之事告知,難道燕甯沒有細述嗎?還是,關于案件線索,需要自己親口表述?
“沈二小姐,你的證詞對此案極為關鍵,還望你如實禀報。”都察使吳青芳定睛看她。
她微垂眼睫,仿佛那日情景再次浮現,音量輕緩而堅定:“諸位大人,可還記得都城發生的少女失蹤案。”
“這兩起案件,有何關聯?”刑部侍郎張軒眸色清亮。
緩頓一息,她略微擡頭,凝視衆人道:“近年,金烏城有大量少女被運往北國,探查得知,正困于丞相府密室,都城失蹤的少女,也在其中,陳将軍撞破密室之事,遭王宗瑞追殺……”
衆人目不轉睛看她,再沒有比這更轟動,更要人命的證詞。
事關重大,遲疑間竟無人再敢開口細問。
她怕講得不夠清楚,細節處貼心加入自己的理解看法,總之,王宗瑞無惡不作,嫌疑第一大。
“若如你所言,那王宗瑞豈能留你至今日?”
佝偻身軀挺直了些,看似奄奄一息的江躍口齒十分清晰,頂着腫脹眼睛,側臉打量她。
“跪好。”刑部侍郎張軒呵斥一聲,轉眸凝向阮舒窈,他從未如此細緻去瞧一個女子,對上她清澈眸光時,慌覺自己失态,撇開視線平視前方。即便不去看她,她的倩影還是會倒映在眼前。沉靜複雜情緒,好似下定某種決心,穩聲問:“你可親眼看見,王宗瑞殺陳夙?”
羅鴻光凝眸屏息,暗捏一把汗,這個沈二小姐,先前早有耳聞,說是沈慕時派人從天厥接回,貌似接她回北國之人,正是陳夙,想來她與陳夙私交甚好,為替陳夙複仇,決意不惜代價。
心下揣測,可是因她自幼不在北國,潛意識裡沒有對那人産生過忌憚。
都察使吳青芳悄然向後靠實,心道,這場審詢,遠比他想的精彩許多,現下局勢,單憑他三人不好抉擇,聽聞,這位沈二小姐來時,是大司馬親自護送,不知她的證詞,可是大司馬的意思。
阮舒窈察覺氛圍變得微妙,溫聲道:“當時,我被王宗瑞所傷,與陳将軍逃至南郊,他引開王宗瑞後,我便昏迷不醒。并未親眼看見,王宗瑞殺人。”
“不過。”她眸色堅定道:“我親耳聽王宗瑞說,要置陳将軍于死地。”
“沈二小姐。”羅鴻光沉音喚她:“你說自己身受重傷,又說那日風雪極大,有沒有可能,是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