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滞一霎。
江躍緩緩望向木盒,原本蒼白面色洩了生氣,已然像是死去很久,半響,深陷的眼窩裡閃過一絲不甘:“我妻血染羅裙,我兒井底哀泣,我娘身殘眼盲,渴餓至死。妻兒老母都護不住,我活烈獄之中,早該死了。”
燕甯冷眸睨向他,那道視線好似冬日裡最寒冽的北風,直穿人心:“孤當遂你求死之心。亦能幫你揪出真兇。”
那種居高臨下的恩舍,仿是在告訴江躍,他一生求而不得的東西,在堂堂皇子面前不過舉手之勞。可皇子并非悲憫之人,是要借他的口置另一人于死地,想通這一遭,江躍嘴角哼出一聲苦笑,坦然道:“是有人,讓我替死。”
“是誰?”羅鴻光霎然有些立不住,審了這麼些天,用盡十八般刑法,還以為即便是到了閻王爺面前,他也不可能翻供。
江躍茫然看去,喉頭一陣哽咽,反而笑出了聲:“哈哈哈哈,不知道。”
輕紗似的燭火映照一抹矜貴脫俗之氣,燕甯寒眸微斂,淡然問:“幾時了?”
“回禀殿下,到了戌時。”羅鴻光恭敬道。
燕甯漫不經心的目光量向她:“人證供詞可記清楚了?”
羅鴻光順着皇子視線望去,屏息道:“回禀殿下,已記錄成冊。”
“時辰不早,大司馬可先送她回去。”他道。
燭火搖曳,覆下一層陰影,燕甯清冷音色夾雜着不容忽視的威嚴。
衆人面面相觑,皆知皇子此番安排蘊含深意,既微妙地提醒衆人,他對沈家二小姐的關心體恤,更昭示着接下來,才是狂風暴雨的開始,心下皆是一陣寒顫。
沈慕時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面向燕甯,躬身道:“臣遵旨。”
她輕盈起身,溫柔目光掠過燕甯冷峻側顔,美如冠玉,俊雅軒昂,一副清冷孤高之姿,拒人千裡之外,她收斂心神,款款行禮後轉身離去。
殿内一時靜谧,燭火燃起細微噼啪聲,燕甯擡起昳麗長眸,目光穿透重重人影,落向那抹遠去的倩影。
“刑部侍郎,你說接下來,該如何審?”燕甯眸色未動。
聞言,張軒随即收回視線,低下頭恭敬道:“回禀殿下,依微臣之見,江躍不過區區屠夫,能夠潛逃這麼多年,背後有人幫他。”
“你可想過,他背後之人,會是誰?”燕甯冷肅眼底瀾漫出上位者的審視之色。
張軒不敢懈怠分毫,心中暗自緊了口氣,道:“尚未可知,但微臣定當盡心竭力,确保此案水落石出。”
燕甯睨一眼被架跪在地的江躍,淡然開口:“回甘布政使左善潔,為人清正,死前曾參過王宗瑞。”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
回甘布政使雖死于江躍之手,但難保不是有人渾水摸魚,借機鏟除異己,如此關聯,江躍背後之人,昭然若揭。
堂内安靜至極。
王宗瑞道:“殿下動用聖密司清查此案,該當知曉,我沒有殺過陳夙。”
見他慢條斯理端起茶盞,燕甯眸色略重:“那你推江躍這麼個替罪羊出來,可是料定三司查不到你頭上?”
王宗瑞淺飲幾口,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笑意:“微臣聽不懂,殿下在說什麼?”
微妙僵持中陰冷氣息蔓延。
“抓起來。”
号令聲落,隐藏暗處的高手蜂擁而上,王宗瑞被圍得水洩不通,他淡然掃視四周,掌心舒展,暗自運動,像是經脈被封住了般,一時真氣逆行,不聽使喚,視線瞥向案幾茶盞,這才想到,茶水有問題。
堂内再次恢複寂靜,靜谧之下暗潮洶湧,這場關于真相的較量,正式拉開序幕。
***
孟春點翠,含苞帶露。
辰時,阮舒窈正準備去給老太君請安,閨樓外已聚集不少人,還未出門,餘蘭、秦幼蓮兩個丫頭簇上來。
“二小姐,聽說大司馬不惜重金,購置許多奇花異草,是準備送到你這兒的?”
貴室女子往往喜歡搜羅名花名草,種植庭院,以備春時觀賞鬥豔。阮舒窈與北國貴女多數格格不入,自然沒有這些心思。
“姝妍。”
擡眸間陳秀宛行來,腳步雖急,卻不失溫婉,她輕撫過因趕路而略顯散亂的發絲,一抹淡雅清香流散。
“她來的到是巧。”餘蘭嗡聲嘀咕,頗為不快。
“我知大司馬今日休沐,想當面感激,姝妍,你陪着我吧。”陳秀宛直抒來意。
“好。”
*
晨起,沈慕時練完劍便去給老太君請安,這會子剛在老太君屋裡用完早膳。
阮舒窈幾人還未行近,屋内傳出細微交談聲,阮舒窈行在最前面,聽得要清楚些。
“往年這些花花草草都是初冉喜歡的,你心裡如此記挂這個妹妹,可有想到法子,讓她和崔颢,早些回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