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詭谲樹林,眼前所見雖未發生變化,卻覺周身環境已經流向古怪險惡。空氣凝滞恍若實質,腳下枯草失卻生命,一股甜膩混合着腐臭傳來,立時令人作嘔。
裴宿停了腳步,冷眼觀察自身處境,顯然,她已經進入了僞神的領地,這一次,幻境來得更加兇惡而危險。
她從系統空間取出了拟人發卡,綠果凍一般攀附在發間,清冽的花香也萦繞在周身,将那腐臭味逼退了一些。
裴宿能察覺到那些凝滞的空氣在一點點擠壓自己所處的空間,她隻安靜地站着,神情卻肅穆。意識流展開防護,将她護在中心,又以自身為起點,向四周不緊不慢、卻行之有效地反溯回去。
假如意識真的可以實體化,那麼在樹林中早已蕩開了永不停止的漣漪。那一方小小的舟,終于是蕩出了更為洶湧而磅礴的弧度,猶如煙花乍現,噗的一聲,綻開了極為璀璨而華美的花朵。
威壓被消解了。
不等她再邁步,忽而聽到了陰毒的嘶嘶聲,一種戰栗自後背向全身蔓延,巨大的氣流挾着腥臭氣撲來,她避之不及,風聲所過處仿佛挨了一記鞭子,痛得她顫抖了起來。
這痛覺不僅來自身體,連自己的靈魂都仿佛被抽擊了一般,巨大的痛苦将她如架在烈火上炙烤。
精神力如雪球翻湧攢集,朝風聲處擊去,卻隻落了個空,枯草被削去一片,卻不見活物聲息。
裴宿皺眉,後側忽而又傳來詭秘響動,她急忙向旁翻滾,卻依舊被那氣流掠到了絲毫。受擊之處猛然一痛,而後疼痛又烈烈向四肢襲去,端末之痛遍及全身。她雙腿忽然痙攣,跌伏在地。
樹林是僞神的地盤,他在這裡的強大遠非夢中幻境可比。可他絕不能憑空索敵,人到底躲在哪?
不等她想出頭路,又是幾道迅捷風聲炸響,分别從頭頂,腰側和後心處而來,這次她早有準備,立刻展開了防護,然而,二者沖撞之時,護罩立刻被擊破。裴宿身體也陡然蜷縮,蜷伏于地,臉色煞白,嘴角已經滲出殷紅血迹。
為什麼精神力全然不起作用?他又到底躲在哪裡?
陰冷的視線似乎在窺視着她,恐懼之感如此真切瘆然,她閉上了眼睛,渾身的疼痛使她覺得自己已經死過了幾次,痛苦快要将她吞沒。
她仿佛是不信邪似的,執着地調動着精神力,意識如縷,絲絲發散,如藤蔓一般向旁蔓延,而又有幾處的空氣忽然湮沒,氣流聲烈烈,意識力立刻被絞殺斷裂……
每一毫秒都被無限延伸,裴宿閉着眼睛,臉色蒼白,似乎是死去了一般。但她的眉頭不安穩地皺起,手指無意識緊握成拳,意識力被絞斷的聲音,越來越近的風聲,她還能挨多少次攻擊?
風聲下一秒就将拂上面門——
地上的人卻快成了殘影,轉眼間,她已經向一個方向急急掠去。及時的轉身讓她躲開了幾道攻擊,可若仔細去看,才發現她明明是直逼其中一處而去。她狠狠咬唇,精神力再次凝結,在她面前籠成了一道屏障,然而不過片刻緩沖。
瘦弱的身體仿佛被刺穿一般,她直接以強硬的姿勢接下了這道攻擊,遭到的反噬更為強大。
難以控制身體的抽搐,身子直如斷線的風筝掉落,然而她目光如鷹一般,竟是借着這巨大的沖力,精神力形成杠杆,她反而向相反方向撲去。
身子快如流星,那澄黃的豎瞳看着這個眨眼間已到眼前的人類,反應不及,隻來得及吐了吐那猩紅的信子——
蛇瞳痛苦一縮,裴宿毫不客氣地将滿口的鮮血全向它頭部吐去,而後肆意大笑起來,雙手緊緊收縮。
“該死的東西打人還挺疼……”
然而襲擊她的居然不是僞神本人,而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這條巨蛇。天知道這林子裡還藏着多少東西。
攻擊必有破綻。她躲不開攻擊,卻能以自身為餌,從而順着氣息最重、攻擊也最為迅猛的那一道氣流,揪出對方所在之處。
她疼得像是骨骼被碾碎了,而身下那近十米長、粗如老樹的黑蟒也極其難耐地用尾巴擊打着地面,豎瞳如針,狹長的口腔卻被眼前的人毫不費力地向中壓縮,它的尾巴尖朝她狠狠砸來,又見那人皺眉淺笑,七寸之處已經被用匕首抵住,而後,那匕首尖迅速向中刺入……
然而這一刺卻刺了個空。壓制那蛇頭的雙手也落了個空,莽莽大物已不見蹤影,在她身下的,竟成了一個全身赤裸,皮膚黝黑的年輕男子。
對方的瞳色如澄澈陽光,卻并無絲毫暖意,反而透出帶有死亡氣息的陰森冷意,如同冥界的太陽。長發濃密而純白,如大海深處生長的海草,臉上的傷口還在冒着汩汩血迹,嘴唇極薄極淺,蠱惑而誘人,眼眸狹長微眯,而那身體的骨骼形容卻極其優雅勻稱,近一米九的身高就這麼如新生嬰兒一般,袒露在她的面前。
男子眼眸微勾,白色長發向她的身體脖頸纏繞而去,仿佛戀人絮語般親密缱绻,而那精緻修長的手卻不緊不急、欲碰還羞地撫摸上她的臉。
“裴宿……”
他叫她裴宿。
長發與她垂落的發糾纏在一起。
她竟恢複了原本的樣子。
“裴宿……你是如此的美麗……”
男人淺笑而眼眸缱绻,冷然的眸子似乎也因她而有了融化之色,他從喉間溢出動人的輕吟,被他的長發掠到的地方似乎也如被火灼到一般,燙得人心神都要大亂。
他笑着,輕輕傾身,仿佛要擁抱她,“嗯……裴宿……”
然而終是近身不得了。沒有看到她究竟是如何動作,美麗的脖頸卻霎時現出一道血痕,血液汩汩而出,如同黑絲絨上的絕美紅色寶石,滿挾着充滿死亡氣息的誘惑。
男子的淺笑也立時僵在了臉上。裴宿依舊似笑非笑看着他,手卻沒再用力,而是将匕首毫不在意地一揮,那纏繞在她脖頸上的純白長發立時絲絲斷落,又被她毫無愛惜地揮落在地。
他的眼眸立時轉向陰沉,僞裝的缱绻暧昧也蕩然無存。
假如她真的因一時驚豔而耽于眼前美色,那頭發便能在瞬間絞斷她柔弱的脖頸。
可他也有一些疑惑。這個人類……怎麼可能對他毫無觸動?被看穿了藏身之處也就罷了,他擅長遠襲,卻不長近戰。實際上他的近身能力的确脆弱得可憐,但他的蠱惑能力卻極為強大。
更别提,他的魅惑之術在黑蛇一族也是數一數二的——竟然,絲毫不起作用?
“怎麼,在發情嗎?小蛇男?”
她亦淺笑,出言輕佻,眼神卻冰冷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