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仍存。
“……你的臉好白,也不舒服了嗎?”
蘭尼斯擔憂地看了她一眼,掙紮着想坐起身,卻被裴宿那沒有情緒的一眼看得僵住了。裴宿擡手。
“啪”的一聲,耳光清脆。
少年瞪大了眼睛,卻不是因為怒氣,相反,他捂着被打的地方,纖長的眼睫顫了幾顫,嘴唇努力地張合着,才勉強嗫嚅出幾個字,“我……我讓你生氣了嗎?”
他神情慌亂,似乎下意識想退開一些,不惹裴宿讨厭,然而那眼圈也慢慢紅了。
裴宿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少年又是一僵,一動不敢動。
她沒有看其他人,卻知道自己在被數雙眼睛空洞地盯着。巴掌落下那一刻,在場的每一雙眼睛都同時轉向了她,表情麻木呆滞,動作整齊劃一。場景驚悚而詭異。
蘭尼斯雖然隻專注于觀察她的表情,卻也感到了現場的古怪。幾乎隻向旁瞄了一眼,他的背脊就挺得更僵直了。
其中有一個女生,表情分外陰沉,一頭火紅頭發在延滞的畫面裡如此刺眼而鮮明。
裴宿微笑,繼而擡手,輕輕揉了揉他的臉,“有隻蚊子。”
蘭尼斯咬唇,綠眸浮上了幾分悲凄,乖巧道,“謝謝。”
氛圍的凝滞瞬間便松動了,其他人又紛紛回過頭,繼續自己的事情。裴宿回頭,對上可查特陰冷的目光,溫柔一笑,“怎麼了?你也要讓我幫你打蚊子?”
對方神情卻絲毫未因她的玩笑話而松動。她很是認真地端詳了裴宿一眼,一字一頓說道,“你會帶我們走出去的。”
又是這句話,她什麼時候就從萬人嫌變成了救世主。
裴宿暗自腹诽,卻隻含笑不語。而後,她又将眸光落到蘭尼斯身上,卻見他隻低垂着眸,神情很是抑抑,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擡起頭,笑容更加凄然,“我們……還能活下去嗎?”
裴宿心中一動,卻依舊不動聲色地擡起他的臉,而後親昵傾身,靠近他的耳側,看似親密無比,卻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吐出沒有溫度的字句——
“這種情況下,似乎殺掉你才是最保險的事情哦。”
她被衆人排斥之時,隻有他對反抗一事堅持到底,而今,又仿佛所有人的情緒都被他牽動。
聽到這句威脅,蘭尼斯的身體有些僵直,但也僅止于此了。他再次垂眸,“啊”了一聲,聲音微微惘然,“這、這樣啊。”
裴宿啞然,轉而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歉意地捏了捏他的臉,“對不起。不該拿你試探。”
她的确懷疑過蘭尼斯,但就在剛剛,在聽到那句“還能活下去嗎”之時,便打消了自己的猜想。
衆人的反應不過是因為她似乎已經在悄無聲息之時綁定了“拯救者”的身份。既是如此,被看作是拯救者的人,怎麼可以對這些受苦的孩子們動粗?傷害他們,是施暴者才會做出的行為。
而且再怎麼說,根據她的推測,此時在整個局面背後的操控者,應該是女性——是與修道院暴行暗自相抗的“她”。
又或者……也是她願意相信,在偌大的修道院裡,至少還有一個真實的人。蘭尼斯對她的親近,或許隻是因為發現了她并非現世的人,并非他所認識的那個瘦女孩玫果,但裴宿卻毫無疑問是對他們抱有善意的。
因此,像他這麼一個心地單純的傻孩子,才會明知她身份成謎,還本能親近、信任她。這種發自内心的親近,是充滿溫情的。畢竟就算裴宿假意要殺他,他也會覺得這是為了真正破除修道院詛咒所必經的道路。
而其他人的信任……卻像被強行植入的。
然而不管怎麼說,他說得也對,日子還得過。修道院的吃食花銷全靠孩子們做工換得,而今,中間商修士已死,孩子們又都病得要死,得另想辦法。先前她就意識到了這個事實,但好歹知道蘭尼斯還偷偷貯存了很多食物。在吃食耗盡之前,她必須得揪出修道院背後的“她”來。
先前莫名其妙挨了一耳光,這孩子也沒說委屈,現在裴宿真是越看他越憐愛。于是她又憐愛地拍拍蘭尼斯的肩,在他困惑的目光中,溫聲開口,“走吧,你帶我去,我得把你藏起來的食物都搬出來了。”
卻看蘭尼斯在聽到這句話時,神情更加困惑了,“啊?什麼食物?”
裴宿笑容一僵,“就是那座大教堂裡的啊。”
“嗯?可這裡……就隻有一個小教堂啊,而且那裡好像也沒有能存放食物的地方。”
裴宿神情越變,他也越惶惑,“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她幹笑了兩聲,安撫地揉了揉他的腦袋,目光不自覺便飄到了空中,似乎在跟某個看不見的東西交流,而後又意味深長點着頭,咬牙切齒。
“哈哈……真是見了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