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東西哼哼兩聲,親曆的場景卻如絲滑的水質一般湧向裴宿,人在室内,她眼前的景物已經發生了變化。
可查特一人走在夜色中。照在修道院的月也是慘淡如白霜,将她的頭發鍍上了冷色的白邊。
她目标很明确。出了宿舍區便轉身向右,一直走到了那廢棄的小屋旁。
沒有看清她手上的動作,幾乎隻是指尖相觸的一瞬間,那生鏽的鎖就自己開了。她推開門,室内陳腐的氣息也随着這一動作而緩緩發酵……
盡管這隻是一段過往的記錄,裴宿卻幾乎下意識繃緊了神經。拟人發卡被她用精神力隐匿,别在了可查特頭發上,透過綠東西的眼睛,她看到——
她的瞳孔猛然一縮。
……居然空無一物?
可查特背對着月光,身子融進了黑暗裡,而冷月也透過她,将光影鋪在空蕩蕩的房間内。
不好。裴宿想要退出這段記憶,卻發現已經遲了——視線猛然一黑,圖像再次顯現後,可查特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眼前放大了無數倍,雀斑也仿佛有生命似地在臉上活動了起來,她看到女孩忽然咧起嘴角,以人類不可能的弧度笑了起來,而那毒蛇似的眼眸則幽幽地轉向了她。
是的,她,記憶裡的可查特看向了此時正在查看記錄的裴宿。
身子忽然傳來強烈的失重感,她試圖調動精神力,卻無濟于事,幾乎瞬間便湮沒在了無盡的黑暗深潮之中。
現實中,她的身子也跟着僵硬了一下,而後頹然向後倒去。
在将與地面相觸之時,一條蛇尾及時将她托起,又将她輕輕安放在地上。黑蛇吐了吐蛇信子,一雙澄黃冷眸在黑夜中也如淬了陰毒的利刃。
可查特蠢蠢欲動,卻在一瞬間本能感到了危險,盡管她看不到黑蛇,仍然沉默了一瞬,而後,謹慎地退了回去。
黑蛇輕輕将裴宿纏繞起來,像一朵熱烈綻放的暗色玫瑰,他的姿态如同在守護自己的寶藏,不容外人觊觎。
裴宿的心髒緩慢而平穩地跳動,他仰着腦袋,将頭擱在她的脖頸。她的吐息落在他冰冷的鱗片上,逗得他有些發癢,他又伸出了潮紅的蛇吻……
而後,像是忽然被警告了一般,他悻悻收回信子,自暴自棄一般埋在她的脖頸。
嘁,又威脅他,他又沒想做什麼,隻是想看看那呼吸究竟能不能托起他的蛇吻而已——閑着也是閑着,還不如讓他找點樂子呢。
他埋頭生悶氣去了。
而另一邊,對外界毫無所知的裴宿睜開了眼睛,卻又很快拿手遮了一下。
四周……好亮。盡管她能看到淺薄的雲和明亮的太陽,但這光芒落在身上卻未讓她感到絲毫溫暖,隻覺刺眼而不适。
“玫果。”
她躺在修整有緻的草地上。少女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她聞聲望去,第一眼便望見了那美麗的金發,如同冠冕一般,如同最靈動的鳥兒一般,托起少女那皎白而含笑的眼。
裴宿用手撐着草地,緩緩坐起身,單是這麼一個動作,就擾亂了她的氣息節奏,她皺着眉,微微喘氣。
如同生了一場大病,身子根本使不上力。
但她反而冷靜了下來。
“……莉爾?”
少女的笑容更溫柔了,很快卻又換上一副愁容,她伸手捋了捋裴宿的亂發,然而那頭發髒得都打結了,根本梳理不開。裴宿饒有興趣地看着她,而她也沒有什麼窘态,隻是那麼一碰就很快收回了手,沒事人似地對她甜蜜微笑着。
“玫果,謝謝你,不是你,我沒辦法重獲新生。”
她站起身,掂起裙角向她優雅地彎了彎腰,眨眼一笑,竟然在草地上輕盈地跳起舞來。
她的舞蹈不得章法,卻自由而充滿活力。陽光落在少女身上,少女散開了自己的滿頭金發,碎花在草地上跳躍,如同鮮活的牧歌。
裴宿目光落在她身上,心思卻在别處。狀态欄的技能和天賦明明都是正常狀态,可她卻完全無法感知到意識流。
莉爾還在翩翩起舞,時不時還對她露出燦爛微笑。
她們周圍的景象也是如此和諧而美好,眼下這情景……仿佛瓦那灌輸給她的回憶。滿目瘡痍過後,神明垂憐他的信徒,故而出現奇迹,死人可以複活,罪惡得到消弭,神明的恩賜沐浴着每一個人。
血刃寒芒冽冽,出現在她的手心,她淡漠擡眸,看向那似乎還一無所知的少女,指間微微用力……
但她的眼中卻無端流露出幾分迷茫,匕首始終未曾射出。
莉爾終于跳完了一曲舞,額上滲出細汗,向她歡笑着走來,寒鋒隐去,裴宿先一步将匕首又收進了系統空間。
“玫果,你也會好起來的,我真的好感謝你……”
她笑着抱住了裴宿。裴宿配合地将手放在她的後背,語氣卻很笃定。
“我好不起來的。”
這聲音清冷,莉爾的身子一僵,而後擡起頭,退後一步,看向她。
“怎麼會呢?帕梅拉達從未離去,善良終将戰勝邪惡,壞人會收到懲罰,而我們,卻會迎來光明而幸福的未來!”
她笑着,湊近裴宿的臉,眼中的笑意卻未達眼底。
“玫果,不是嗎,這就是修道院的輪回呀,善良的人不會被辜負的,神明在注視着愛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