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觸着的分明是他右頰的傷痕,但他幻化出的淤青可是在左臉。
這一想便意識到,她這姿勢倒也不太像是攬着他,而是按着他的肩膀,眼眸微眯,若有所思,倒像是在給不聽話耍小聰明的孩子做檢查。
“我其實一直想問,你為什麼偏偏留着這傷疤呢?”
這道新月形傷痕是她與黑蛇第一次交手留下的,血刃刺過鱗片厚重的皮膚,黝黑的臉上綻開血色,又凝成了暗夜裡的殘月。
黑蛇聞言,偏過頭,看樣子是想在她臉上也咬一口,裴宿直接拿手卡住了他的下巴。
手下濕漉漉的,他的淚完全把自己的臉浸濕了。
他瞧着她,白色長發不再肆意徘徊,而是乖順垂下,如流蘇一般罩在赤裸的肩膀上。
“因為這是你留給我的……蛇類會用這種方式标記自己的伴侶。”
他垂下臉,濕熱的頰在她的手心蹭過,精緻的睫羽翳住了眼中的情緒。
“伴侶啊……”
裴宿喃喃。
黑蛇悸動。
于是他的腦袋被重重拍了一下。
“這跟你故意在臉上弄出來一道傷假裝自己被打了有什麼關系!不要強行轉移話題!”
暧昧的氛圍瞬間被打破,黑蛇也不裝了,哼了一聲,拿眼睛斜斜睨着她。
“憑什麼不信我啊,就那麼護着他?因為他白,因為他短,因為他個子矮?”
因為他黑,因為他裸,因為他死纏爛打。
我的天。裴宿揉揉臉。這一主一寵還真有相似之處。
她咬唇,伸手,手落在他的頭上方,黑蛇機警一縮,“幹什麼?為了新歡不要舊愛了,為了他還要打我?”
她卻站起身,冷了臉。
“首先,頭發短不是缺點,他的個子在人類裡也很高。其次……”
黑蛇口無遮攔,她卻不願看着他胡攪蠻纏地貶低其他人。這很失禮。
她轉身,“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執着地發情,但我不介意在你亂來的時候給你來個手起刀落。”
先是故意讓裴不理留有不好的印象,現下又要誣陷他……裴宿覺得這條蛇的社會教育真的讓她很頭疼。
她回頭,微笑,“聽說蛇有兩根,放心,我牢牢記着呢。”
意思是,她不會給他留一根。
黑蛇瞅了她一眼,坐在床上,伸着兩條長腿,開始乖乖穿衣服。
“真是的,護短的家夥,沒良心……”
“……我不護短,我對他和對你是一樣的。”
言下之意,都是副本的過客。
“這次星際航行是為了檢視星郡的發展狀況,或許……”她看向他。
黑蛇不明所以,“然後呢?”
聽完她的想法之後,黑蛇着實怔了怔,而後澄金色眼眸微彎,露出白皙光潔的牙齒。
“呀,小裴宿,原來你喜歡主動出擊呀。”
看到裴宿的眼神,他吐了吐潮紅的舌頭。
“可我得有個名字呀,你們人類就是麻煩,又要穿衣服又要有代号。”
黑蛇說得對。她看向他,“那你打算叫什麼?”
“我要叫裴喜歡。”
裴宿:……
裴不理,裴喜歡,裴宿。很怪。
“不行。”
“那我就叫裴喜愛。”
“也不行。”
“好吧……裴深愛。”
“你就叫不白好了!”
黑蛇炸毛,“你怎麼能給我這麼敷衍的名字?”
“這不是敷衍,你想,非黑即白,以黑為白,白中有黑,黑中有白,白是天地生時色,黑是天地沉時色,不白即是白,以白喻黑,到底是白還是不白?這名字深刻着呢。”
裴宿信口胡謅,黑蛇瞪了她一眼。
“好吧,那我就叫裴不白。”
“給我換一個姓啊!”
一船三人都姓裴,這也太巧了。
于是最後黑蛇勉為其難地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白不白”。
白還是不白?
身形健美而閃着黑曜石的光澤,長發純白而如海洋般靈動。
這名字很黑蛇。
星船在銀河标準時的18點到了壤沙。
三人從艙門走出,裴宿下意識拽了拽身上的衣服。
他們身上的服裝材質是鲛紗,名字雖取自人類神話,實則人工制成。衣料輕薄而順滑,适體又不松弛,基本能将人體保持在恒溫狀态。
但即使如此,還是很冷,壤沙的溫度實在太低了。
壤沙沒有駐停場,他們的落點是在居民聚集地外沿百米的地方,四周荒瘠而少人煙,這樣的場所其實在這顆星球上各處皆是。倒不如說,壤沙人的生存本身就是頑強二字的注解。
然而外面并非沒有人,她看到十幾個人組成的小隊,在一旁鑿冰,這裡有一個面積不大的湖。人們揮起鐵鎬,在冰面上重重砸下,冰屑飛濺,冰層卻依舊望不到底。
他們身邊是一個大大的筐子,是用一種帶刺灰黑的植物編成的。裡面不知是什麼。
“哎呀好冷。”
不白抱怨了一聲,扯住了裴宿的衣服,然後将腦袋歪在她身上,像樹袋熊一樣偎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