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戰栗減輕了。黑蛇身上的溫度比她高,她仿佛靠着一個不會熄滅的熱源。
她沒有推開黑蛇,反而點了點他的額頭,神情故作羞惱。
裴不理對此沒有任何反應,依舊含着淺淺的笑意。
小隊裡面有一個人丢下鐵鎬,朝他們跑過來。他裹得像一頭棕熊,隻露出一雙眼睛看着他們。
“星安部隊的貴客,長老特意讓我們在這裡等着,請跟我來。”
其實裴宿對這個最終試煉的任務是抱有疑惑的。副本提示的抽象程度也算是達到了極緻——“你的選擇”。
表面上的任務不過是作為星安的成員去巡檢兩個星郡而已,何況聯邦帝國給人的印象就是小亂不斷,大體安穩,看不出有什麼緻命的危險能将她直接抹殺。
到底是要她做出什麼選擇?
她時刻戒備着,不敢放松。
隊伍裡的其他人還在一鑿一鑿敲下去,裴宿問道,“你們在幹什麼?”
對方搓了搓手,笑了起來,聲音很粗犷。
“這位貴客不知道,我們壤沙人都是在大自然裡挖點零碎的資源活命喲。這不,現在正是二月,天氣算是暖和的了,冰層沒那麼厚,就想着能不能捉點魚,好給大家夥炖魚湯喝!”
他擠眉弄眼的,“聽說隻有兩個人來,但……”
裴宿微笑,“這是我的情人,非要鬧着跟我來,也就随他了。”
她話說得坦蕩蕩,不白将臉埋在她肩膀上,似乎是害羞了。
那人砸吧了幾下嘴,眼睛眨了眨,裴宿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表示鄙夷,但最終,他隻呵呵笑着。
“好,好,好,沒想到貴客真是真性情,說得我都想我家那口子了。哎。”
話這麼說着,他的眼神卻飄向了一旁孤零零的裴不理。裴不理溫和一笑,“隊長,我去看看他們的情況。”
他這一句話已經表明了上下級身份。裴宿作為隊長,卻公然帶着自己的小情人來星郡巡視,未免太過輕浮了些。
裴不理往筐子裡看了看,裡面居然真的有一條肥碩的黑魚,因為天氣寒冷,身子已經僵直,表皮黏在了筐底上。
他擡頭,往四周看了看,遠處有一個地方閃着粼粼的光,不過距離他們所處的地方有些遠,大概也是幾百米之外。若不是光線在水面上反射,他絕對看不出來。
他跟悶頭砸冰的一個人說話,“你們幹了多久了?”
那人擡起頭。相比主動跟他們說話的人,其他人穿得明顯單薄許多,他看到了一張白皙而鼻梁高挺的臉,藍色的眼眸如寶石一般。
對方張嘴,面無表情,“一大早就來了。”
“一天能捉到多少魚?”
“很少。”
“也是辛苦了。”
“生活不易。”
那領頭的男人走過來,笑呵呵的,“貴客不冷嗎?我們皮糙肉厚的不怕凍,可不能委屈了您,快來吧,長老們都在等着,也别讓那位女貴客久等了。”
裴不理對他點頭,客氣一笑,“感謝您的好意,我們并不嬌弱,不信我給您也露一手。”
他向一旁的男人伸出手,“可以把你的鐵鎬借我一用嗎?”
那人依舊死死地看着他,他卻覺得對方似乎不在看任何東西。他的思維是放空的。
領頭的從這人手中奪過鐵鎬,遞給他,“唉,您别生氣,我們這千百年不來一個人,别看他們還安安靜靜的,其實一個個心裡都老怕了。來,給您,小心别傷着手。”
裴不理不在意地笑了笑,又看了看其他人,收回了目光,寒風刮在裸露的皮膚上,他握緊鐵鎬,在冰層上重重一敲。
當啷一聲,冰層發出厚重的鳴音。這一鎬子下去隻削掉了一點冰皮。
不等領頭有什麼反應,裴不理已經将工具遞回去了,“真是看笑話了,我還是不行。”
“哎,哪的話,哪的話。”
裴不理含笑,又瞥了瞥身旁的冰面,隻有一個人是拿着魚叉,全神貫注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冰洞。
“我們走吧,耽誤了這麼長時間也真不好意思。”
他回過頭,正好與裴宿目光相遇。
裴宿轉開了視線,看向了一旁。
他看過去,眸光略略一頓,又轉開了。
領頭的男人帶着他們到一個粗糙的車具前。車身是用老木頭制成的,木材不易得,像這種大車在壤沙屬于是奢侈品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手套,發出沉重的砰砰聲,“嘿,來吧,我載你們過去。”
男人扯下了手套,揉了揉自己通紅的手,然後将兩根很粗的繩子系在了身上。繩子牢牢地套着車轅,在他的身上勒出深深的痕迹。
裴不理拒絕,“不,我們可以走過去。”
“是啊,他們可以走,哎,辛苦您了,幸好我很輕。”
裴宿推開黑蛇,然後擡腳走上去,撇着嘴,似乎是嫌棄車内不幹淨,但很快又斂了神色,笑眯眯坐了下去。
男人倒也不在意,貴客長貴客短又讓了一通,拉起車子上路了。
人力出行,大車的速度跟其他兩人差不多。但男人步态從容,倒也不顯得狼狽吃力。
裴宿笑,“大哥一看就是經常勞作的人。”
“瞧您說的,我們都是這麼過來的,喲,您可沒見我們村那大力士,那大塊頭,拉起兩輛車都不喘一口氣。”
“這麼說我還真是得加強訓練,也得多勞動,嘿,這風,真冷。”
裴宿嘴上抱怨,眼睛卻絲毫不閑着,将四下的環境仔仔細細打量着。似乎沒什麼異常。
不白是蛇族,不怕冷,他故意落後一步,嘲諷裴不理。
“你不行你不行你不行。”
他在重複裴不理剛才對居民們說的話。
裴不理是真的不想理他,卻笑眯眯跟那男人搭起了話。
“我剛才看見你們那黑魚,從色澤就能看出來,肉質絕對不錯。這黑魚真不錯,能讓大家夥都喝上一口湯,也算是黑魚的大貢獻了。要不然,單是皮相好卻沒點用,那就隻是個花架子。”
男人應是。裴宿心思不在這上頭。
黑蛇黑了臉。
裴不理則笑得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