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聲源處離他們很遠,但由于有朋友對戲曲很感興趣,陳初衍對戲曲這一類的事情,接觸的也比較多。
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那人的唱詞是《霸王别姬》裡的一句唱詞。
陳初衍定睛向着聲音傳來的地方看過去,隻見一衆青翠樹木中的獨棟樓宇臨閣上站着一個虞姬扮相的人。
分不清男女,身段輕盈,動作專業,唱詞清晰。
那邊的唱詞還沒結束,陳初衍嘴唇微動與那人的唱詞逐漸統一。
——“輕移步走向前中庭站定,猛擡頭,見碧落,月色清明。”[1]
與此同時,那人停住了動作,仿佛時空靜止一般,頓在了原地,他的眼神很明顯是在看他們這個方向。
兩處樓台相望,眼神轉瞬而逝。
咿呀呀的戲曲再次響起,戲已開唱,就不能停。
聞楷對于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并沒有任何的表示,他開口打斷陳初衍的注視,“阿衍。”
一道威嚴沉重的聲音将陳初衍從那個詭異的身影上回過神來,他轉頭看向聞楷,下意識的應答,“叔叔。”
聞楷對于陳初衍的稱呼不可置否,甚至眼神中莫名浮現出了一絲懷念。
他眉眼微動,彎着唇,“你和聞禮決定什麼時候去領證了嗎?”
看清眼前人的視線,陳初衍眼神變得晦暗不明。
明明擁有了第二次生命,但他卻還是看不透聞楷這個比他年長許多的長輩,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稱呼全名。
卻對第一次見面的一個陌生人露出思念的表情。
屬實是讓人難以捉摸。
陳初衍站直身形,在回答聞楷的問題之前,先是轉頭看了一眼那還在唱着曲的人兒,這才慢悠悠地轉回來。
他微擡起頭與聞楷對視,“明天。”
“這麼快?”聞楷的語氣裡第一次浮現出一些拒絕的意味。
在陳初衍開口之前,聞禮站在不遠處輕飄飄的來了一句,“不快了,我等了很久。”
聞言,陳初衍驚訝的轉眸瞅了聞禮一眼。
聞禮淡淡地向着陳初衍投了一個安心的目光,碧眸眼内,明眸皓齒的人倒影在碧綠色的眼眸裡。
一時間,竟分不清,誰更有春天的韻味。
聞楷看向聞禮的眼神裡帶着濃濃的審視,疑問的語氣裡還有一絲嫌棄,“你确定,你能保證能把阿衍護好一輩子?”
聞禮靜靜地望着他這個要強了一輩子的父親,他掃了一眼湖水對岸那樓閣中還在唱曲的人兒,眼神裡閃過一絲諷刺。
他用剛才聞楷堵塞他的話,重新答了回去,“這件事情就不需要父親考慮了。”
聞禮見聞楷無話可說,他邁着步子走到陳初衍身邊,伸手攬住眼前人的腰,拉入了懷裡,對聞楷說道,“人,你也見了,沒其他什麼事,人我就帶走了。”
聞楷擺了擺手,目光沉沉的看了一眼陳初衍,這才邁着步子,背着手離開了湖心亭。
文伯許久沒有來聞宅,聞禮在來之前就跟他說過讓他在聞宅待一陣子再回去,所以在聞楷剛走時,文伯便跟了上去。
等湖心亭空下來,聞禮發現陳初衍還是沉溺在他自己的思維裡,看起來心不在焉的,整個人仿佛放空了般,根本沒察覺到周圍的變故。
*
一旁靜默不語的陳初衍也沒想到聞楷剛才會用一輩子,這樣珍重的詞語摻雜在他和聞禮這個聯姻中。
可聽完聞禮的回答,他眼眸微顫,腦海裡閃過那天晚上聞禮落在他臉上的吻,眉心的紅痣仿佛都失去了顔色,心中帶着了然又有些莫名的苦澀。
也是,怎麼可能是一輩子呢?
無論是他和聞禮之間那個虛假的婚姻關系,還是他這沉疴病體,都配不上用一輩子這樣的詞。
永遠一詞,原本就是戲言而已。
演戲是聞禮的職業,在沒有鏡頭的地方,聞禮又不需要說出劇裡才有的一貫台詞,能說出來的隻是内心裡想說的話。
陳初衍的思緒收回時,擡眸看去,發現那邊的戲曲早就進入了尾聲落幕,落寞的毫不留情。
此刻,那邊已經沒有了任何人的身影,可見那人離開的速度是多快。
是因為不在意,所以不會思考停留嗎?
不過,當他巡視周圍,這才驚奇的察覺到聞楷和文伯似乎已經走遠了,而聞禮卻攬着他的腰,正垂眸看着他。
陳初衍:“......”
怎會如此。
聞楷望着陳初衍,緩緩地低聲問道,“阿衍在想什麼呢,這麼入迷。”
陳初衍:“沒想什麼。”
回答的速度賊快,在他人眼裡多了些做賊心虛的感覺。
更别說陳初衍此刻臉上就差寫着,我心裡有事了。
聞禮若有所思的沒有直接開口探究。
他帶着人重回來時的路,一邊懶散地說,“牙牙難道不好奇剛才唱曲的人是誰嗎?”
陳初衍立馬點了點頭,“好奇。”
“好奇啊?”聞禮擡手蹭了一下陳初衍的眼尾,調侃的重複了一句陳初衍的回話,卻并沒有要給他解惑的意思。
陳初衍乖巧應聲,“嗯嗯。”
五分鐘過去,聞禮沒有出聲。
陳初衍:“嗯?”
十分鐘過去,聞禮還是沒有出聲。
陳初衍的沉默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