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意外又讓人心軟。
江合硯看着沙發上拒不配合的“小朋友”，作為老師的本能倏然被喚醒。
他在學校面對一群處在青春期躁動的高中生尚且都遊刃有餘，難不成還對付不了一“小孩”？
他甚至膽子都大了些，揉了揉冉拾的頭發，看着他的眼睛說:“你乖一點，喝完有獎勵。”
江合硯其實沒指望這句話會起作用，畢竟冉拾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冉拾竟然往前湊了湊拿過他手裡的杯子，慢吞吞地喝了起來。
喝完後冉拾又把空杯子塞回江合硯的手裡，然後就安安靜靜地望着他，等着獎勵。
冉拾這極具反差的模樣把江合硯看得内心柔軟得一塌糊塗，他輕聲笑道:“小朋友，想要什麼獎勵啊？”
冉拾眉心微蹙，像是對這個稱呼感到不滿。
江合硯沒等到他開口，就見冉拾忽然閉了閉眼垂下腦袋，繼而彎下腰，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這把他吓了一跳，連忙放下水杯蹲到冉拾面前，讓他靠在自己肩上，有些着急地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冉拾額頭抵着江合硯的肩不說話。
江合硯擡手摸了摸冉拾的頸間，發現他在發虛汗，低頭看了一眼冉拾的手捂住的位置，語氣嚴肅起來，“胃疼是不是？家裡有胃藥嗎？放在哪裡？”
冉拾沒什麼力氣地蹭着江合硯的肩膀搖了搖頭。
“沒有嗎？”江合硯說，“那我現在就出去買，我先扶你回房間躺着，會舒服一點。”
說着他就要把冉拾扶起來，卻被冉拾伸手按住胳膊，
“不吃。”
明明已經疼到不行，還拒絕吃藥硬抗，江合硯看着他這樣有點生氣，但還是耐着性子問:“為什麼不吃？”
等了半天，冉拾才吐出一個字:“苦。”
江合硯:“……”
好，這下徹底坐實了，喝醉的冉拾就是一個小孩子。
“苦也得吃，”江合硯語氣不自覺嚴厲起來，帶着不容置喙，“藥放在哪兒了？”
平常要是有人這麼跟冉拾說話，估計他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但現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酒精影響的原因，他莫名其妙地就被江合硯給唬住了，跟江合硯對視了一眼，而後偏開腦袋默不作聲地指了指客廳的儲物櫃。
櫃子裡放的東西也不多，江合硯很容易就翻到了胃藥。
他看着冉拾把藥吃下去，然後把喝剩下的水接過來再往冉拾嘴裡塞了顆糖。
冉拾愣了愣擡頭，直直盯着眼前的人。
他感受到舌尖的苦澀被青檸味一點點替代，清甜的味道通過味蕾傳輸到大腦皮層，似乎跟食鹽水一起起了作用，酒精引發的一切紊亂都開始慢慢恢複着秩序。
江合硯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兀自解釋了一句，“我班裡之前有學生因為低血糖暈倒了，所以現在習慣性會随身帶幾顆糖以防萬一。”
說完見冉拾還在看他，便伸手在他眼前遮了一下，“别看了，小朋友吃完藥該睡覺了。”
把人帶到卧室躺下，看着冉拾閉上眼，江合硯才稍稍松了口氣。
他俯身扯過被子給冉拾蓋好，将要起身的時候看着冉拾沉睡的五官一時出了神。
睡着的冉拾眉眼間不再帶着疏離，看着安靜又乖順，反倒透露出一股青澀幹淨的少年氣，江合硯目光緩慢地遊離，趁着這難得的機會把人用眼睛細細描繪。
視線又在冉拾的耳際停下，他才發現，冉拾的耳朵上是有耳洞的，而且不止一個，但應該是很久不戴東西，有幾個似乎已經長回去隻餘下淡淡的印記。
江合硯擡手想去摸，在即将碰上的時候又堪堪停住。
他收回手，視線繼續往下，最後停留在冉拾的嘴唇上。
冉拾的嘴唇偏薄，顔色很淺，随了主人一貫冷淡的性子。
江合硯在這裡看了很久，甚至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已經低下頭，無意識地往下湊近，直到感知到冉拾的呼吸，還差一點就能碰上……
下一秒，他恍然驚醒。
瘋了，他在幹什麼！
卧室裡沒開燈，隻有外面微弱的燈光從陽台那邊映進來些許，江合硯感受着胸腔裡快要沸騰的心髒，猛然起身。
他不敢再看冉拾，坐在床邊深呼吸，等自己平靜下來，看着前方，黑暗吞沒了視線的落點。
夜晚總是蘊藏着未知危險，卻在此刻給了他安全感。
他開始自言自語，聲音放得很輕，更像是在自我宣洩。
“你真的是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
“知道自己胃不好還去拼酒是不是傻？就沒有别的辦法了？”
“當然，别的辦法也不是去打架。”
“眼睜睜看你打了兩回，動作那麼熟練，一看以前也沒少這樣，是覺得打架很帥？那你倒是也别受傷啊。”
“上次在醫院，那人本來沒想動手，你是故意拿把玩具刀刺激他動手對不對，雖然最後确實省了一些麻煩，但你在做這些的時候能不能先考慮一下自己的安全問題？”
“你家裡的情況我不了解，但隻要你有需要，我一定會幫你，别自己硬撐。”
“也别熬夜了，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對自己好一點。”
“還有抽煙，對身體不好，少抽一點……”
“我知道我不是你什麼人，沒資格管你這些，說了你也不愛聽。但是怎麼辦呢，我實在沒法不關注你，總是忍不住說這些。”
“這跟我是不是老師沒有關系，而是……跟我喜歡你有關系。”
說到這兒，江合硯牽了牽嘴角。
“你要是聽到我說這個，肯定會震驚吧，畢竟對于你來說，我們算不上熟悉。”
“被一個不算熟的人，還是一個男人說喜歡，你應該挺莫名其妙的。”
“我知道你不會接受，沒關系，我再努努力。要是到最後你還是不喜歡我，也算給我自己個交代。”
“等我覺得差不多了我會跟你面對面說的，現在我也就隻敢這麼偷偷表白，你再等等我。”
“喜歡這種感情真可怕啊，總讓人患得患失，我明明都25了還會這樣……”
“說起來我比你大四歲，到時候你不會嫌我老吧。你要是用這個理由拒絕我，我……也不能拿你怎麼辦。”
……
“冉拾，我喜歡你。”
冬天的夜格外寂靜，一點點的聲音都會被放大，就像開關門的聲音就算放得再輕，也不可避免地在整個屋子回蕩開。
卧室裡，躺在床上的人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眸底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