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誼?”蔡王妃面露訝色,“他來做什麼?”
對這個上一次見面還是孩童的小叔子,即便早已在口口相傳的盛名裡和夫君的詛咒中,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但驟然聽說他登門,蔡王妃所感,仍是唯有陌生。
“七皇子說有急事,求見咱們王爺。”
“他找王爺……我還找王爺呢,誰知道他又醉死在哪個風月場了。”蔡王妃不耐地嘀咕一句,拉着被子轉身就要躺下:“讓他走吧。”
“七皇子說若是王爺不在府中,便鬥膽求見王妃娘娘……”
“荒唐!”蔡王妃複起而怒道:“虧他還是傳聞中不同流俗碧琳侯,明知兄長不在,竟深夜攪擾長嫂,這是何等市井登徒子行徑!?還不快快打發他走!”
“……”侍女猶豫一霎,還是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捧于蔡王妃面前,道:“七皇子料到王妃娘娘不會見他,故讓将此信親交于娘娘手中。”
“哼……他倒是會想得很……”蔡王妃的不耐達到了頂峰,但還是道:“念。”
“奴婢不敢。”侍女“咚”的一聲跪倒在地,惶恐道:“七皇子再三叮囑,此信必得娘娘親啟。”
七皇子的原話是,此信幹系宮闱秘史,非娘娘而見此信者,恐有性命之憂,萬望勿因奇心而招緻殺身之禍。
“故弄玄虛。”蔡王妃一把奪過信,“嘩”的一聲就扯開了信端,挑着眼看那抖開的信。
然而,她越看,眉目卻愈發凝聚,神色也如滴漏下的沉水,越發重了。
地上的侍女不知跪了多久,隻覺得好似天都要亮了。
實在跪得腿似被閃電擊中般麻酥酥,終于敢擡頭瞧王妃一眼時,她才發現王妃早不在看信了。
她像是累極了,又像是終于放松了,松垮垮靠在迎枕上,垂落床榻的手上,尤抓着那封信。
“晚了……”蔡王妃口中喃喃,“晚了……”
春寒之夜的門房,薄薄牆體所能守住唯一的一點暖意,也盡數散在四面透風的窗縫中。
看門的王府侍衛把腳緊緊縮在護凳的棉套裡,不停地搓着手哈氣,仍是覺得冷得好似那寒氣非是從體外侵入體内,而是自身體中向外溢出。
他一面哈着氣,一面悄悄擡眼觑向對面凳子上的人。
他也不過披着一件不算厚的披風,僅漏出一絲眼下的皮膚,也比玉色的面具更青寒,卻靜坐那裡一動不動,像是分毫不冷般。
哎……
侍衛抖着腿轉過頭,心裡歎了口氣。
都說着落草的鳳凰不如雞,可不就是?
縱然沒有爵位,好歹也是堂堂七皇子。來大哥家不說以禮相待,就是門都進不去,熱茶都沒有一杯。可憐啊可憐。
就在侍衛心裡感慨萬千時,一黑衣少年快步進入,附在七皇子耳邊低聲耳語幾句。
聽過後,向來沉着穩重的七皇子,竟是驟然起身,對着侍衛一禮,道了句:“請代向大哥、阿嫂通傳,言誼下次再來拜訪。”
說完,轉身就急急走了。
怪事,一晚上都是怪事……
侍衛努了努嘴。
他不知道七皇子耳邊聽到的那句話,是:尋到她蹤迹了。
正如王妃身邊的侍女不會知道,那封瞬間擊垮蔡王妃的信中,其實就短短幾句:
私自結交,乃一姓之事。暗殺命官、禦上心腹,乃國事。
須彌此舉,其意非在傷朱氏、斷姻親。而在以朱氏之利,誘長嫂出手,繼而引蔡王府入局。
縱我兄長有為夫有不當之處,長嫂心中有怨。然蔡王府與朱氏早相成一脈、同氣連枝。若蔡王府勢衰,則朱府又将何存?
弟皆肺腑之言,萬望長嫂三思,不可輕向須彌出手。
李誼快馬向城中去時,隻覺從未發現盛安城這樣大,路這樣長。
就像自己從朱家兄弟被私禁,到想明白須彌的真實意圖,也用了太久。
皇上知道朱家父子私見禁軍統領,是否會降罪于朱氏?
會。雙方的身份疊加,就是宣平帝最敏感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