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意義呢?我到底在堅持什麼呢?
我惡心自己的次數還少嗎?還差這一次嗎?
男人沉默着俯視須彌,眼中五味雜陳。許久才轉過身,背對道:
“如為此要受欺刑,仍是這個回答嗎?”
“是。”
“好……”男人笑着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感慨:
“須彌啊,你是我最鋒利的一把刀。”
他笑着,眼神卻愈沉了幾分。
“也是一條怎麼都養不熟的狗。”
。。。
“吱呀”
須彌合住最後一道厚厚的實木門,轉過身要走時,卻定在原地怔了半晌,像是眩暈。
進去時還是晌午,出來已是黃昏。
明明在裡面的時間度秒如年,出來看到天将黑,還是一刹恍惚。
正如之前的每一次。
這個地點,這個時間,這個木香沉澱十幾年濃郁得令人發嘔的屋子,面對這個但凡有一絲懈怠,就會墜下地獄的人。
讓她身上每一次受過折磨的肌膚、血肉,都能輕易翻找出曾經滾燙的疼痛和潰爛。
也讓她平白厭惡黃昏,和三界五行。
“呼……”須彌長長吐出口氣,提步山下去。
“首尊~”
走到一半的山腰時,一個輕佻歡快的聲音從林中響起。
須彌沿着聲音看,隻見不遠處,一個黑影舒坦坦得橫在樹杈上,正張開五指對她揮。
能在南山上還這幅吊兒郎當德行的,根本無需看清人面,就知是誰。
“你對我的行蹤倒是掌握得準。”
“首尊神迹杳然,屬下豈能尋到?”黑影縱深一躍,輕巧落地從林中走了出來,樹影下露出半張黑面和一張笑唇。
“不過猜到您需要這個。”說着,隋雲期揚了揚手中的藥瓶和繃帶,又向路邊的馬車努了努下巴,“先上車吧。”
“撕啦啦—”硫黃色的藥粉灑在已開始潰爛的傷口上,發出灼燒的聲音。
紅褐色的傷口嵌在黑色的衣服上,好似肩頭帶着的一朵紅花。
隋雲期一面信手撒藥粉,一面搖頭晃腦感慨道:“首尊,老陶那邊剛剛傳信來,他追上那輛本該李讓乘坐的馬車,裡面是他的女眷和孩子。
這李讓雖然蠢,但實在狠。明知會有危險,還拿妻兒做靶子,自己坐輕便馬車逃之夭夭。”
“而為了留這樣的垃圾為禍人間,有人還把自己往裡搭。不知是不是為血緣奴役太甚,但這份私心太過的善心實在惹人惡心。”
“居然還有人去救李讓?定是又心好又蠢的人,簡稱好蠢。”隋雲期揚眉,嘴上滴滴答答貧着,注意力卻全在須彌的傷口上,狀似随意、然則小心得一拉纏繞多圈的繃帶,繞了個結。
“自盛安出城起緊随護送,跟了兩夜。”縱然眉間毫無痛色,須彌本就不算紅潤的嘴唇仍舊又蒼白幾分。
“我都不敢想象他的死狀。”隋雲期抖了抖肩,“這會估計已經在投胎了。”
“沒死。”
“哦……”隋雲期毫不意外點點頭。
須彌嗜殺,且正如人們對惡魔的一貫想象,殺與不殺,全在當下心情好壞,而全無章法。這人盡皆知。
可隋雲期倒覺得,須彌才是這世上最明辨是非之人。手下死魂靈何止千千萬,可無一人,能在閻王面前告得她的惡狀。
隋雲期也和陶若裡交流過此間心得,向來惜字如金的陶若裡不吝得給了四個字:鬼鬼相惜。
“隻要任務完成了,主人對您這些小習慣向來不會多說什麼的。”說話間,隋雲期已經給照料包紮完,蹲着收拾東西,“好啦,包得醜歸醜,事也是這麼個事。您别嫌棄,也别再扯着傷口。”
須彌沒答話。
隋雲期把藥包往旁邊座位上一扔,轉身都掀開車簾子,推着簾子的手停在了半空,覺得不對勁。
“昨夜遇見之人,難道您認得?”
須彌不置可否,擡眼直視隋雲期時,以一姓名作答。
“李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