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甯!”鄂國夫人終于是正了色,肅聲喝道:“莫要再說!”
趙缃則是看看柱上的筷子,又看看趙缭,竟是一時怔住了。
“我偏要說!你們怕她,我可不怕!什麼台首尊、什麼将軍,要是被人知道這麼個東西姓趙,那我們國公府的臉都要被丢盡了!
她倒好,還敢在這甩臉子、使性子!”
“趙緣,住口!”鄂國夫人的面色已很不好看了,一邊喝住趙緣,一面将她往自己身後拉。
趙緣冷哼一聲,終于是沒再開口,而鄂國夫人和趙缃,則是抿緊嘴盯着趙缭,已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一時間,那些假的、真的,溫馨的、惡毒的聲音都不甘心得散盡于凝滞的沉默裡。
一場與至親的久别重聚,終于還是走到了這境地。
正如以往的每一次。
其實在這那虛假的溫馨中,趙缭還是有話想說的。
想說許久未見阿娘、兄長和阿姐了。
想說她是對牛乳過敏,可對現在的她而言,就是周身潰爛都沒什麼可揪心的,不過生點紅疹,阿娘無需自責。
想說她在外面啊,沒享什麼福,但為了每一個平靜的夜晚,燭火跳動将公府的牆映得溫暖又昏黃,她的血一次次濺在觀明台慘白的牆上,也很值得。
但在這真實的窒息中,趙缭什麼都不想說了,隻是想笑,也确實笑了出來。
那并非拿腔作調的冷笑,而是聽了笑話或風趣的事後,再真誠不過的笑意。
她笑阿娘将趙緣護在身後的緊繃身體,笑她眼中的如臨大敵,笑她看似是在喝止趙緣的胡言亂語,實際上是怕她再激怒自己,真的被親妹妹一擊斃命。
笑趙缃言語上的百般維護,卻在自己揚手的那一刻,下意識要沖擋在阿娘和妹妹身邊。
笑的時候,趙缭忽而想起一句在盛安耳熟能詳的童謠。
陰鬼陶若裡,聞之老少啼。陽鬼隋雲期,新婦成寡妻。四萬八千裡,地獄鬼首謂須彌。
可奇怪了,鄂國公府的牆明明那麼高,怎麼還是讓這歌謠輕易就飄了進來。
“哎……”須彌笑着搖了搖頭,笑意如潮汐般從面中褪去,原本如閨秀般正襟危坐的身姿舒展着散開,指節扣了扣桌面,提醒身後早已愣傻了的侍女。
“去請老爺回府。”
侍女終于搶着魂回過神來,躬着身子回話的聲音已是快哭了。
“二娘子……啊不不……大大大人……大将軍……老爺他今晚有公事,說不回……”
侍女還沒說完,隻聽“啪”的一聲,須彌将一物拍于桌面。手移開時,露出了玄色的山形紋路,和“衛帥”的字樣。
須彌扔下就起身向外走去,聲音已沉如夜露。“我在議事廳恭候。”
屋内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那塊令牌上,便是久居深院的貴婦貴女,也大抵知道它的分量。
左衛帥令,号朝乘,領觀明。
天子欽賜時,允察審百官,賦前羁後奏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