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時,一個她甚至沒什麼印象的老媽媽,給她端了一碟子核桃酥,對她說了一句“你吃了不少苦吧”,趙缭卻覺得鼻子酸了。
或許是已經熄滅了的爐火中,還剩下一星半點火花,燎着柴燼吐出的屢屢枯煙把趙缭熏到了。
“嗯……”趙缭輕輕應了一聲,起身将手帕放在老婦人的手邊,又坐回小闆凳,低下頭将大半塊核桃酥全都塞進嘴裡,說話含含糊糊的。
“是吃了點苦……”
。。。
從廚房回屋的路,趙缭尋着記憶找了許久。到門口才發現有人等在門邊。
“兄長?”
趙缃臉色緊繃,開門見山道:“寶宜,今晚的事是趙緣胡鬧,我已經狠狠教訓過她了,你切莫放在心上。”
這一日奔波下來,趙缭已很倦了,但還是強打精神搖搖頭道:“我沒事的兄長,也是寶宜不好,惹了阿娘傷心,一會便去同阿娘賠罪。兄長您也别再想了。”
“我怎能不想!你為了國公府過刀尖舔血的日子,趙緣卻那樣說你!真是太不知好歹!”
“兄長……”趙缭的笑容漸漸淡去,正色道:“我幼時出質是為了國公府不假,可也是為了我自己。
如果沒有國公府,又哪裡有我趙缭的立足之地呢?
何況,我出質本是為了以我一人,換國公府幾百人都能平平安安、開開心心地活着。
而不是讓所有人都為我活在愧疚與虧欠之中,就像兄長一樣。”
“可是寶宜……”趙缃還要再說,卻被趙缭打斷了。
“好啦兄長。”趙缭緊繃的小臉松開,轉而雙眼一彎,笑得溫和:“我從未想過國公府要補償我什麼,更不希望兄長你因為我,而活得這麼辛苦。
寶宜的這份心,兄長可會體諒?”
“小妹……”趙缃看着趙缭的笑顔,怒火漸漸消去,可心中的愧疚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愈加肆虐。
“補償……十二年于絕境求生,我能補償你什麼,國公府又能補償你什麼呢?”
趙缭笑着搖了搖頭,抿了抿嘴小心翼翼藏住嘴角的自嘲。
趙缃長長歎了一口氣,想拍拍趙缭,可手伸出去才想起來她滿身都是傷口,他竟不知落在何處。
趙缃的手緩緩垂回身側,緊緊攥着的拳頭像是捏爆了堵在他心口處的、不可名狀的血團,溢出來的全是酸澀。
“寶宜,你本該如芙甯一般,金尊玉貴養在深閨,有父兄保護,有母親疼愛,被寵成不知人間愁滋味的嬌女。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替人賣命、受人折磨,穿行于黑暗之中,連一個可供容身的避風港都沒有……”
趙缭笑了笑,雙手向後撐在窗檐上,仰着頭看趙缃,又像是在透過趙缃看向浩瀚蒼穹,清醒而凄惶。
“兄長,十二年前衛國公案發,改變了太多人的人生,也改變了我。
也是從這件事中,我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發生了的一切,都是必然發生的。
而這世上,造化弄人又何止我一個,本沒有什麼是‘本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