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的、腦海裡的、心裡的天旋地轉,卻把他狠狠錘入無盡的虛空,像是要拿全世界的黑暗和絕望來掩埋他。
那是無論愛與恨,憎惡還是留戀,都隻有關亡人的虛空。
就這樣鬥轉星移,日出月落不知幾個日夜,李誼睜着眼暈死了過去。
直到,包裹他布滿血絲眼球的眼皮顫動一下。
一隻手伸進了凄厲的虛空中,溫柔又堅定地抓住李誼,不由分說把他往外引去。
這是隻透明的手,根本看不出形狀,但被它抓住的那一刻,李誼在盛安沒有落下一滴的那些淚水,全部都沖出眼眶。
這是真的。這是真的!隻有這是真的……
這是李誼那一刻心中唯一的想法。
那些愛恨都是假的,隻有這個味道才是真的。
與此同時,李誼眼前的紅和黑交織的盲漸漸褪色,在一陣可視的發麻後,露出眼前真實的世界。
馬車,和跪在他腳邊的鵲印和岑伯。
“……咳”
一聲漏出嗓子的咳嗽,差點震碎李誼的五髒六腑,但他還是第一時間看見鵲印和岑伯通紅的眼。
“醒了!醒了!”鵲印邊激動得說着,邊哭得失了聲,一向寡言的少年抓着李誼衣袖的手還在抖,上氣不接下氣道:
“先生您真的把我們吓死了……您睜着眼睛,可怎麼叫您都沒有反應,我上來一看,您身子都僵了……
我趕快去叫岑伯,叫來時您氣都停了……先生您這是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呀!”
李誼想起身,發現自己的身子卻是還僵硬得動彈不得,就好像他失的所有水分,又全都凍在他身上一樣。
但他還是艱難地拍拍鵲印抓着自己的手,“……我沒事。”
鵲印還沒緩過靜下的勁來,岑伯也心有餘悸得幫着一起扶李誼下車。
下車後,突然的日光刺得李誼流淚的眼愈發生澀。他也是這時才意識到,已經是清晨了。
而他,回到辋川了。
李誼被扶着艱難得走上樓梯,就在他即将跨入院内的那一刻,忽然想起什麼,停下腳步緩緩回過了頭。
是了,是這個味道了。
那道無數亡人要拉他下去的溺斃深淵裡,就是這個味道像一隻手,拉着他已然忘卻真實和虛假邊界的靈魂,重新回到了真實世界。
對面的江家小院裡,剛洗完的床單挂在晾衣聲上,濕漉漉的重量卻都化作皂角的清香,和着清晨的露香,平和又厚重的味道。
真實世界的味道。
麻布床單透着光,起起伏伏時,不知是被風波動,還是被光。
在起伏的風、光、影、床單中間,一個人靠在撐繩的杆上,合目沉沉睡去了。
臉上的平靜隻有在這樣的氣味中、這樣的清晨中、這樣的小院中,才能得到。
不知是因為晾洗床單太累,還是此去盛安一月未得一日安眠,突然放松下來的趙缭,在挂上床單的那一刻,順着晾衣杆就倒下了。
“砰。”
在對面院門關上的那一刻,被兩個人攙扶着的李誼,還是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