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天譴,還是來了何方神聖替天行道,為惡數月曾不可一世的彌羅惡僧全部橫死于山林!
這個消息太驚人也太宏大,大到根本不需要傳播,直接一口吞下了整個辋川鎮一般,似是一瞬便家喻戶曉了。
這一天清晨,天亮得格外早,沿街的商鋪早早就都開了門,往日要等到雞鳴才蘇醒的住家也有炊煙升起。
這個消息穿入江荼耳中時,鴻漸居的第一壺茶還沒泡出來。
“老天有眼”和“謝天謝地”卻已經出場了太多次。
江荼笑着泡茶,也随着說“老天有眼”和“謝天謝地”。
在她旁邊,秦符符拿着繡繃忙,并不說話。一開始低着頭,像是做了什麼錯事一般。
後來見沒有鄉親再提起那一晚的事情,才漸漸減輕了局促,仍是不說話,但也擡頭來笑。
等中午客多起來,秦符符便放下繡繃,執意要給江荼搭手。
“阿荼,我知道今早我不願出門時,你為何一定要我出來了。”秦符符低頭看着釜中的沸水泡沫猶如魚目微有聲,往裡洋撒了一把鹽。
“拉你出來走走罷了。”江荼笑着擡頭,拍着茶篩将剛剛碾好的茶末細細篩過。
這時,茶釜中滾沸的氣泡如湧泉連珠,一個個連起來了,秦符符舀出一瓢水放置在旁邊,把茶末投入到水中煮。“你知道如果我今日不出來,之後便再也出不來了。”
這時茶已滾了兩道,江荼等茶的間隙也不肯閑着,拿着抹布四下擦拭,“符符姐别想那麼多啦,這群惡人已被正法,以後可太平了,咱們安安心心過日子便是。”
江荼拿起秦符符的繡繃,擦下面的桌子,看了眼花紋奇怪道:“符符姐,這紅布的不是你自己的嫁妝,這花樣我才見你繡過一個,怎麼又繡一個?”
“什麼嫁妝!虧你這壞貓兒說得出口!”秦符符羞紅了臉,拿着茶散嗔打了江荼一下,又沒忍住笑出聲來,“說得你好像真認識什麼花樣子一樣。”
江荼的女工一塌糊塗,每次幫着秦符符理線都要整個一塌糊塗。
“說的也是。”江荼大咧咧笑笑,把繡繃又放回去。
這時釜中滾沸的茶水已翻騰得猶如騰波鼓浪,秦符符便将方才舀出的一盞茶又澆了回去,做“止沸育華”,拿出茶盞來盛茶,笑容中已有隐憂。
“阿荼,我其實心裡……有點擔心。”
“擔心思義哥介意那一晚的事情?”
“嗯……”秦符符點頭,“更擔心旁人不知道情況,覺得思義他娶了個不……”。
“你如何能這樣說自己?”江荼當即打斷,“先不說那一晚的事情再清楚不過,什麼也沒有發生,先生和全鎮的居民都可以作證。
而不論發沒發生,我們都是被傷害的人,沒有任何過錯,當然也無需感到羞愧。
如果思義哥真有芥蒂的話,那可實非良人,我倒才要勸勸符符姐呢。”
秦符符眉間的憂郁稍稍淡去,嘴角終于又有了笑意,打趣道,“你這壞貓兒的嘴本就靈巧,随岑先生讀書後,更是了不得。”
江荼的正色也緩和下來,随着笑鬧了幾句,才不經意問道:“不過符符,你有沒有想過便是在咱們辋川,但凡還能養得起一碗飯的人家,都是三妻四妾。何況在盛安的高門大戶裡呢。
如今思義哥初入官場,尚存質樸,但日久天長難保始終如一。
便是如此,符符,你也願意跟他走嗎?”
秦符符舀茶的手停頓片刻,還是點了頭。
“願意。”秦符符的手垂了下來,從來溫順的眼眸中難得有了笃定。
“說實話,去盛安當官家娘子是怎樣的日子,我想不到。
如有一日思義變了心,我該如何自處,我也不想不到。
我隻知道從我記事起,便處處都有思義。
我坐窗邊繡花的時候,他蹲在牆根讀書,我看他一眼,他便緊張得連書都捧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