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少年又是鬧又是控訴,胡瑤隻是居高臨下俯視着他,沒有分毫的動容,也沒有下令堵他的嘴,隻有臉上覆着的霜又重幾分,待少年說完後半晌,才冷冷開口。
“說完了嗎?”
少年不語,仍舊怒瞪着胡瑤。
胡瑤手一揮,“把這個賤人給我拖到遠興坊的下窯去,逼那兒的老鸨高價買她。
至于這個賤種……查抄他所有的财産,讓他給我幹幹淨淨滾出侯府,就是件衣裳都不準留!
然後把他送去護城河,就說我們侯府捐了個力工來,力氣大體力好,不過他腦子有點問題,發瘋時就愛攀扯侯府,别信,往死裡打就懂事了。”
這話一出,就連青樓的老鸨都愣住了。
遠興坊多是劊子手、屠戶、搬屍工等聚集,那裡的下窯也是為他們服務。
進了那兒的女子,等于雙腳都進了閻王殿,無一例外不是連人帶魂都爛在那裡,埋身的土都洗不去恥辱。
而胡瑤還要逼下窯的老鸨高價買,可想而知老鸨必定瘋了一樣逼着她接客,從她身上把這些錢再榨出來。
莊九娘家能在衆秦樓楚館雲集的平康坊獨占鳌頭,靠的就是莊九娘不把人當人使的手段。
可此時看着胡瑤,莊九娘隻覺得脊背發涼。
不為她手段毒辣可怖,為她眼中毫無悲憫,一絲情感都無。
最終,不論地上的母子如何抱緊彼此不想被拖走,還是被生生扯開,被分别拖向兩座煉獄。
而胡瑤,怎麼來的怎麼走。
從屋中走出時,跟在她身後的老者小聲開口道:“大小姐要處罰那對賤人,該回侯府中、關起門來處置的。
此處人多眼雜,今日您在莊九娘家賣人的事兒,定是捂不住的……”
“捂什麼?”胡瑤目不斜視地大步往外走,聲音冷而亮,不壓分毫。
“我想做什麼,就做了。至于旁人要說嘴……”
胡瑤沒說完,隻是牙後擠出一聲笑來,将上位者的輕蔑擡到極緻。
說着,胡瑤已走出後院,在穿過中院時,聽到側旁一陣喧嘩,轉頭去看時,就見一屋的屋門大敞。
屋中絲竹并奏,香氣襲人,人影綽綽。
隻見約莫二十幾個女郎圍着一人,她們或笑或嗔,或仰或卧,時而倚柱掩慵姿,時而抱扇遮玉顔。
而在無正中的望山榻上,一人寬衫春袍,姿容懶倦,衣衫已是不整。他身子半倚在榻上,一手執眉筆在面前女子的臉上點妝,一手持着酒壺搖搖晃晃。
他畫幾筆便仰頭灌酒,清澈的酒汁灑了滿臉也不在意,喝得酒酣耳熱。
在女子臉上,他落筆看似随意,但筆筆精妙,用明朗的妝容将女郎的妩媚成倍放大。
有時他盡情了,便扔下眉筆仰而賦詩,無關錦繡山川,無關理想抱負,隻關于美人,詞藻華麗又直白,聽得女郎都羞低了頭。
看到這個人,胡瑤的腳步停了一下。
朗陵郡王李诤。
李诤不知如何感受到門外有人,轉頭來看,便見冷面長身的姑娘立在院中,周身平靜的戾氣和周圍格格不入。
“巧啊!”李诤眯眼确認一下後倏爾展顔,随手扔了酒瓶,懶洋洋倚着向門外熱情地揮手。
或許是不知道胡瑤根本不在乎被人認出來,他沒有叫胡瑤的名諱。
胡瑤沉默着看了李诤一眼,一句話都懶得和他說,轉身就走。
李诤也不在乎,反而笑着搖搖頭,複又抓來一瓶新酒,朗聲道:“我們再來!”
胡瑤走出莊九娘家時,還能聽到李诤爽朗的聲音,和女郎們嬌滴滴的笑。
“他向來如此荒唐嗎?”馬車上,胡瑤面含鄙夷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