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被從内推開,簾中探出一隻手,手中是一個尋常的瓷瓶。
她須得死死攥着,才能不讓手抖摔了藥瓶。
李誡看着瓷瓶,隻是無聲地苦笑,遲遲沒有接。
他想起昨夜,她接住他的一滴淚。
他以為就算是沖動,她那一瞬間是真的……
可原來,她隻是尋得一個如此自然的契機,給他下了毒。
“我本以為李誼是來救你的。
沒想到,他最後救的其實是我。”
李誡這一聲笑,比千萬滴淚,還心酸。
“緻命嗎?”
半天,他像是不死心地問。
車内,趙缭沒有回答,但攥着藥瓶的手越來越緊。
“四萬八千由,須彌踏九州。”這一次,李誡的笑聲裡真的含着淚,“果真名不虛傳。
你若真殺了我,心魔成毒,愧怍蠱發,你也活不過這月。
多狠啊,你甯可與我同歸于盡,也不肯和我走。”
車廂中,終于傳來了聲音。
“主上,屬下曾發願,終我一生,定助我主心願得償。
如果屬下無能,不能助主上得償所願,屬下心甘情願,以死謝罪,以死相随。”
李誡擡眸,看着趙缭伸出手的目光,簡直是不可思議。
他平生第一次感覺到,忠誠,居然也會讓人毛骨悚然。
“去年,我有一段無論如何都喘不過氣的日子。
醫師說我身體無虞,但一位高僧說我心病了。
缭缭,我看你也病了,病得比我更重。”
。。。
“先生,屬下調查得知,布商曹家雖然确實有個女兒,但多年前就離家,不知所蹤。
如今四殿下把人送到曹家門口,顯然是想将車中人的身份僞裝成曹家女兒。
他們在曹家待不久,屬下這就等在曹家周圍,看看四殿下圖謀之人究竟是誰。”
說着,鵲印就要走。
“鵲印。”李誼喚住他。
自從荀司徒出事,李誼就幾乎再沒合過眼,昨晚又連夜趕路,這會兒便是坐着,也總感覺身子往後沉,由不得靠在迎枕上。
“不論是誰,這種事情對姑娘都不是好事,何苦又多一個人知道。”
“可是四殿下您還不了解嘛,有所為,必有所圖。
這些時日正和扈家娘子走得親近,扈将軍又在前線備戰,這種關頭帶走的定然不是扈家娘子。
如此突兀的舉動,背後必然有所圖謀。
難不成您真的相信,野心勃勃、心比天高的晉王殿下,能真的抛下盛安的一切,與人私奔?”
李誼陷在迎枕裡,疲累得脫了力,垂眸沉思片刻,才答非所問道:“四哥這些年,很不容易。”
“您容易不成……本來這段時間為荀司徒的事情,已經奔走得如此辛苦,還愛管閑事,大晚上收到那麼一封沒頭沒腦,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的信,就真沖出去了。
還為了一個是誰都不知道的陌生人,開罪了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