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指死,僅是一笞也可取人性命。
寬兩指,是今日打完先不死,待明日再死。
皇上,這是徹底下了殺心。
難怪,把大内察事營一人不落的撤走,這是把與大内所有有幹系人都撇清。
一切後果、罪責、罵名,都隻趙缭承擔而已。
趙缭早就悟出這一層意思,此刻倒也不是太難接受。
她走到荀煊面前,蹲下輕輕攙住他,道:“荀司徒,陛下已經離開了,您起來吧。”
荀煊已盡可能緩緩直起身來,卻還是眼前一陣黑。
但趙缭不知道,她看荀煊蒼老的眼中,隻有堅定。
“朝乘将軍。”荀煊拱手,“勞你掌刑。”
刑凳邊,台衛拿着繩子,看着年邁虛弱的荀煊,又猶豫地看向趙缭:“首尊,還捆嗎?”
“捆吧。”趙缭拿幹淨的棉布擦拭竹條,“捆緊動彈不了,荀司徒還能少受些罪。”
“嗯。”
觀明台衛,人人惡鬼。可此時,将荀煊捆上刑凳時,卻人人面露哀色。
“都出去,把門鎖上。”待人捆好,趙缭道。
皇上下令笞十警示,人卻被打死了。
當朝、後世的罵名,全在施刑人一人,于聖明的君父何幹。
而掌刑之人,輕則,是殺害朝廷命官。重則,便是違抗皇令。更遑論,還有百官和天下人的悠悠衆口。
趙缭逃不掉,可也不想再把自己人也折進去了。
趙缭擦淨了竹條,看着荀煊單薄的後背,猶豫的那一刻,聽荀煊忽而清了清嗓子,喚道:“朝乘将軍。”
“晚輩在。”趙缭應着,忙蹲身在荀煊臉側。
都說人老眼渾,可荀煊松弛的眼皮下,眼睛仍是清澈。
“今日因我之事,牽累将軍了。”
荀煊說得誠懇,趙缭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您這話,折煞晚輩了。”
荀煊搖了搖頭,瀕死之際仍隻有溫和。
“将軍,今日是我一心求死,殺我之人不是将軍。
雖然身外的刑罰、罵名,我已無力再為将軍辯白,但請将軍心裡明白這句話,不要再給自己徒增壓力和愧疚。”
趙缭蹲在地上,不可置信得一愣。她沒想到值此生死存亡之際,荀煊還顧得上安慰她,這個掌刑人。
說完,荀煊笑了一聲,故作輕快道:“況且都說須彌将軍武藝天下先,想來在将軍手下,老夫也不會太受罪。
就隻一事還要求将軍,一會将我送回府前,請把我腰間塞着的藥丸取出來。
那是我家老婆子出門前硬要我帶着的藥,一會隻怕我已經沒有意識拿掉了,她看見又要擔心我沒吃藥。”
“好。”趙缭喉中一酸,站起身來。
“将軍,請吧。”
雖是柔軟竹條,但是十下之内既要取人性命、又要先留人性命,對趙缭也是易如反掌。
趙缭盡可能利索,讓荀煊少受一些苦,可鞭笞之聲也是聲聲抽入心坎。
十鞭完,荀煊背後都沒有出血,但心肺俱損。這會擡回家還是有氣的,但明日天亮前,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