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蕊被吓壞了。
小姐那麼大個活人“唰”一下就消失了,還傳來一聲驚叫,她吓得向後退了兩步,才哆哆嗦嗦鼓起勇氣探頭瞧了一眼。
夜色濃稠,她看不太真切,卻依稀瞧見她家小姐的身影與定遠侯貼得很近,不知在做什麼。
春蕊忽然想起前陣子讀過的一本話本,裡面的嬌小姐在山上遇見了從前救過的少年,一見面就被他搶回去做壓寨夫人了!可見久别重逢的男女,發生這樣那樣的事都不奇怪。
她的心慌亂地跳着,卻聽不見什麼動靜,反倒更可疑了,他們莫不是正在……
春蕊腦海中搭了個戲台,臉頰漲紅,捂着耳朵跑去殿宇的後面,安靜地等待着。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而此時此刻,被男人押在牆上不敢吱聲的姜初妤正在心裡暗罵:春蕊這丫頭跑哪兒去了還不快來救我!
她感到有什麼堅硬的的物體正貼在她腰側,往腰後挪動,吓得登時不敢動了,緊張得仿佛長成了一棵樹。
顧景淮用帶着刀鞘的佩劍探了探她的腰間和雙袖,确認沒有什麼可疑物,卻仍不放人。
他忽然抽出佩劍,铛啷一聲劍尖指在牆上,姜初妤恍覺那劍穿過自己的身體,把她釘住了。
顧景淮掰着她的肩把人轉過來,眸中寒光比劍光還冷: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鬼鬼祟祟的?”
四目相對的瞬間,他泛着酒氣而迷離的眼尾輕擡,眸中恢複幾分清明,手無聲無息地放開了她,退後半步。
姜初妤後背抵着牆,才勉強感到些許安心,可離額角幾寸之處就是閃着銀光的利劍,她不禁縮了縮脖子,剛要開口,卻緊張地被口水嗆了,咳嗽個不停。
她額頭被壓出了淡淡的印子,又羞又怕,耳垂染着可疑的紅,還未消下去,一副被欺負了的樣子。
要是落在尋常男人眼中,很難不生出憐香惜玉之心。
可顧景淮隻是收回劍,拂了拂刀鞘上不存在的灰塵,冷笑問她:“搜身而已,這麼緊張做什麼?心裡有鬼?”
“民女隻是有些詫異。”歇了幾息,姜初妤堪堪恢複了淡定,反問道,“我記得顧将軍少時不喜碰人也不喜被人碰,怎麼如今卻改性了?”
顧景淮打量着眼前花容失色的女子。
她生得水靈白淨,襯得黛眉黑瞳更為惹眼;穿着一身褐色羅衣配嫩黃色的曳地裙,衣上刺着山茶花,金絲銀線交映生輝,配着并蒂海棠步搖,倒是與京中尋常的嬌俏女子沒什麼不同。
恍然了一瞬,他才反應過來這裡是宮中不是塞外,也不可能有刺客會穿得如此惹眼,此人多半是個偷懶的宮女。
是他醉酒而腦袋發鈍,謹慎過了頭。
不過,這女子很是眼熟。
與此同時,姜初妤也在悄悄看他。
他的面容輪廓比年少時更幹淨利落,然眉眼依舊疏離冷峭,右手搭在腰間佩劍的劍柄上,配着一身霸氣凜然的甲衣,真當得上“王侯将相”這四個字。
她雙手捂在胸口,好似要用力按住胡亂跳動着的心,雙眼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生怕遺漏他的一絲表情。
他會想起她嗎?
出乎她意料,顧景淮雙手抱胸立在她跟前,一幅再不如實招來就要把她吊起來嚴刑逼供的架勢:
“改性?那你是如何知道,我不喜被人碰觸的?”
姜初妤杏眼猛然睜了睜,瞳仁微縮,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顧将軍難道不覺得我,像以前認識的什麼人嗎?”
顧景淮微微挑眉:“哦?你且說你是何人?”
姜初妤咬着櫻唇,可憐楚楚地望着他。
從小旁人就常常誇她容貌過人,她也正是愛美的年紀,常愛引鏡自賞,自诩自己的樣貌與從前變得不多。
哪怕天色陰暗,但怎麼可能認都認不出來呢?
她的勇氣驟然塌陷,到底是才十七歲的姑娘,心思單純,即便想死撐着面子,卻還是控制不住地眼神飄忽、雙頰漲紅。
她眉睫輕顫,見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更為懊悔,索性破罐子破摔:
“是我認錯人了,沖撞了将軍。”
……
姜初妤望着男人遠去的身影,回想起白日裡他高坐馬上,而她隻是千萬子民中微不足道的一員,心下黯然。
或許從此,她隻能舉頭遠望他,靠近不了分毫。
她在原地緩了許久,才收拾好心情,去找消失了的春蕊。
繞了一圈都沒見人,走下台階才發現她居然坐在白玉階下的角落裡打盹兒。
姜初妤拍着春蕊的臉把她弄醒,春蕊神色懵然,揉了揉眼睛問:“小姐,你和定遠侯怎麼樣啦?”
什麼怎麼樣?還能怎麼樣。
她一言未發,直搖頭,扭身就走。
回到倚蘭殿後,姜凝婉還未歇下,見妹妹回來,剛要開口問話,卻被她反問道:
“阿姐你瞧我的樣子跟從前比,變化大麼?”
看來這是受挫而歸了。
姜凝婉瞧着妹妹落寞的側臉,忽然想起她當年提着特制的輕劍,跟爹爹練習劍法時的乖張樣。
姜父還在世時,對膝下兩個女兒可謂是摘星星撈月亮,什麼東西都挑最好的,絕不将就。可惜,回不去了。
姜凝婉輕柔地将妹妹蓬亂的鬓邊發绾到耳後:“别多想,今夜好好睡一覺,就什麼都好了。”
姜初妤來到偏殿安置好,她思緒冗雜,不知不覺走到窗邊望着月亮出神,可與顧景淮重逢的畫面又蹿進腦海,害她頓時沒了賞月的雅緻,撲回床上将臉埋進薄被裡。
“啊——”
這聲不大不小的動靜驚動了春蕊,她哒哒哒跑來:“小姐遇到飛蟲了嗎?”
“春蕊,你知不知道什麼巫術或者蠱蟲,能叫人失去與下蠱人的記憶?”她看上去異常喪氣,好像如果春蕊說沒有,就要哭天抹淚到天明。
真想讓他忘了這一切,重新來一遍。
想起方才所見到的秘辛之事,春蕊也紅了臉,仿佛揣着世界上最大的秘密,快要包不住。
“小姐放心,我什麼都沒看見!”她連忙跑開,生怕被下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