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校場内。
周承澤下令設獵場,開始行獵。
皇後未立,身懷六甲的姜凝婉掌管六宮,為後宮最尊者,與周承澤一起焚香拜日。
禮畢,周承澤胯上黑馬,背着挽月赤弓,身後跟着二十餘騎,皆是參與行獵者。
“諸有志兒郎,于獵場見分曉!”
侍衛親軍分左右二路沿獵場邊緣行進,将其合圍住,時刻待命以備萬一。
司獵官鳴響号角,周承澤率先進入獵場,瞄準一隻梅花鹿,張弓射出第一箭,行獵方才開始。
姜凝婉有孕,是徐妃入場陪着皇帝。她完成了任務,挽過姜初妤的手:“聽說定遠侯抱病了,昨日看着還面色紅潤精神煥發呢。什麼病,嚴重麼?”
姜初妤把昨夜發生的故事講給了她。
“啧,我就說那貓是熙和的,你還不信。”
“已經送回去了。”
姜初妤也覺得十分可惜,不隻是這隻小白貓,往後她想養貓兒狗兒的願望,恐怕是要落空了。
姜凝婉神色複雜地看了眼妹妹,提點了句:“這個熙和怎的頻頻出現在你二人之間,真叫人不爽。”
回到行宮後,姜初妤忽然感覺院中沒有小白貓作伴,空蕩蕩的了無生機,于是閑來無事,學着阿姐采摘花朵,将花瓣用研缽搗成泥。
曬幹的花瓣可以入茶、或是磨成粉做香料,花泥還可以做成蔻丹染甲。
忙活了一下午,有人來傳話,說是熙和郡主邀她小叙。
來人正是那日給顧景淮送糕點的侍仆,看來是專為她傳話送物的人。
姜初妤手下動作不停,略略擡眼敷衍道:“我記性不好,恐怕與郡主無舊可叙。”
“郡主說是為感謝您在馬球賽上幫她得勝,還請夫人賞臉。”
來人又勸了幾句,姜初妤直覺肯定沒有這麼簡單,可轉念一想,這次要是回絕了,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暗箭等着,不如接了這明槍,況且她身份擺在這,應當掀不出什麼大浪來。
“走罷。”
她稍微拾掇一下,帶了春蕊和司棋一起來到熙和郡主所在的庭院。
未曾想,上前來迎的婢女并未将她們引入屋内,而是展臂指向後頭的湖面:“恭迎夫人,郡主在船上侯您多時了。”
青碧的湖面上,一隻小船停在岸邊,熙和獨坐在船上,見她來了,揚了揚眉,親切地打招呼。
姜初妤揚揚眉皮笑肉不笑:“郡主好雅興。”
既然來了,也沒有怕的道理,她隻身上了船,叫晴香與春蕊等在岸上。
這船說是舟更為合适,船身窄而長,容納兩人正好。
熙和将系岸繩松開,撐着竹篙将船劃出去,望着遠處感歎道:“日頭真好,你瞧着水面上泛着金光呢。”
“郡主不必客套,有什麼話想說,便說罷。”姜初妤上船後,一瞬不移地觀察着她的動作,見她行船有些不穩,忙道,“你前日剛受過傷,坐下歇着,我來劃。”
熙和輕笑了兩聲:“你可别小瞧我,為了準備馬球賽,我也是辛苦鍛煉身子了的,摔得不重,不打緊。”
那天她是故意攔球的,對馬匹受驚有所準備,但還是沒控制住摔了下來。
那瞬間她是想過假裝傷得不輕博同情,但她知顧表哥不喜歡嬌滴滴的姑娘。
于是她重新拾掇好自己回了校場,想無聲地對他說:你瞧,我并不嬌氣。
可最後反倒是這姜氏女奪人目光,她出盡洋相,怎能不恨。
船劃出了一段距離,熙和跪坐下來,小幾上放着茶水點心,她做了個請的手勢,漫不經心地捏起茶壺,開始閑聊。
熙和從馬球賽聊到時興的新曲兒,又說起她與表哥們的趣事,興緻高昂,姜初妤則意興闌珊,随聲附和着。
“對了,我丢的那隻貓兒,顧表哥今早遣人給我送來了。這小家夥調皮,還不知他費了多大勁幫我找呢。”
熙和露出上船後第一個發自内心的笑,眸中閃着恰到好處的嬌羞,“我不方便親自道謝,今日請夫人來小坐,也是想請你幫忙帶句話。”
姜初妤淡定地抿了口茶水,回道:“郡主若是想言謝,可以備些止癢藥膏送來,我也替夫君謝過了。”
熙和不解其意,又聽她說——
“那貓害他生了疹,今日才告病的,看來你也未必就像自己說的那般了解他。”
熙和的臉紅一陣白一陣,許久說不出話來。
姜初妤也不管她,隻顧着吃茶點,甭管是不是她熙和親手做的,确實好吃,都擺在面前了,不吃白不吃。
終于熙和提出回程,姜初妤這回主動撐篙,劃了一陣,餘光撇見熙和靜悄悄走到她身側,她們離得很近,衣袖都貼在一起。
熙和忽然一改方才口吻,語氣陰冷冷的,也不叫她夫人了:
“姜二,你為什麼突然回來了呢?又是用了什麼心機,得了皇上賜婚?我不信全是為了那一紙婚約。”
姜初妤頓時警鈴大作,暗暗屏息,提起心來。
“郡主多心了,我回來,隻是想念長姐而已。”她隻回答了第一個問題。
“婉妃娘娘有孕了,乃國之大喜,召你進宮姐妹相聚,賀賀喜也無妨。”
熙和忽然話鋒一轉——
“可本應給先太子陪葬的人,如今成了皇上表哥的妃子,還第一個懷上了皇子,婉妃娘娘真是好手段!”
姜初妤手中的竹篙插在水中,不再施力,小船晃了晃,漾開的漣漪雜亂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