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這雨,她雙手交疊舉在額頂,隻顧往上爬,視線被遮了大半,又無心分神去看過路人,這才就這麼錯過了。
“請世子降罪。”
“罷了,你快去伺候她吧。”
春蕊去接人,竹楦很有眼力見地引他先來到上客堂:“奴這就伺候您沐浴更衣!”
***
靜禅寺開基于千年前,雖時常修繕,但年歲已久,雕梁畫棟、紅瓦黃牆泛着舊色,處處透着香火味。
上客堂為接待高僧大德、上等貴客之所,房間雖不大,裝潢簡潔,但禅意十足,收拾得十分整潔。
每間房隻可容一人住,住持便為他們開了四件連着的房間,顧景淮與姜初妤住中間兩間,竹楦與春蕊分别住在外側。
寺院接待貴客卻不伺候人,竹楦隻得向師父們詢問水房在哪,費了半天勁燒好熱水,伺候主子入浴。
等一切忙完,他回到了隔壁自己房内,剛想歇息,忽然聽見外頭有人敲門。
他打開門,來人是一位小和尚,一手立在胸前,一手托着餐盤,躬身行了一禮。
“阿彌陀佛,施主可是夫人的護衛的護衛?”
這話繞的,竹楦差點沒反應過來:“不是啊。”
小和尚大驚!
那你是誰!
竹楦連忙擺手:“算是算是,師父有何事?”
小和尚将齋面遞給他:“我剛才去敲前三間的門送飯,但都無人應,施主知道他們去哪了嗎?這齋面還吃不吃了?”
竹楦愣了一下,心想,世子正在沐浴所以未應門,可是少夫人和春蕊應該在呀?他剛才看見她們回來了的。
“勞煩師父先将齋飯放我屋内,我去看看情況。”
竹楦來到姜初妤的房門前,用力拍打:“少夫人,您在嗎?”
如此喊了好幾聲,房門才被打開。
姜初妤有氣無力地扶着門:“出什麼事了?”
竹楦表明來意後,姜初妤皺了皺眉,撫額道:“抱歉,我剛才睡過去了,沒聽到。”
一場雨消散不了多少暑氣,午時天氣依然炎熱,她卻覺得身上發涼。
一摸額頭,好似發熱了,遣春蕊去問寺院的師父是否有靈藥,沒想到就這一會兒工夫,竟睡過去了。
她自己也有些納悶,她的身子怎麼這麼弱了?上回中暑這回着涼的,難道是太久沒回京都了,水土不服?
“您是不是身子不大舒服?”竹楦伺候人慣了,人又細心,一眼就瞧出了她狀态不對勁,但男女有别,也不好做什麼,隻能幹着急,“春蕊這丫頭去哪兒了,怎麼還不快回來。”
“又出了什麼事?”
姜初妤懵然地循聲望去,顧景淮不知何時也過來了,他衣衫整潔,墨發高高紮起,末端還有水汽,像是剛沐浴過。
而她頭發上還有泥巴,臉上被雨淋花的妝還沒擦淨,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鬼樣子,面對竹楦時不覺得,現在臉卻一下就燥熱起來。
姜初妤眼神發直,忽然“砰”一下把門關上了。
她對他甩門?
顧景淮徹底黑了臉,偏頭看向竹楦,要他給個解釋。
“她這是為何?”
“可能……少夫人身子不适,怕怠慢了您?”
顧景淮輕哼一聲,顯然是不信,抱臂走回房門前,見竹楦還在站原地,有些不耐地催促:“還站着做什麼,傳膳。”
竹楦縮了縮脖子,心想今日一定得萬事小心了,主子這火都殃及到他身上了。
他将齋面端來,小心翼翼地提及:“少夫人好像是病了,春蕊不知去哪兒了,是否要我去找個姑子來服侍?”
顧景淮正臨窗而立,窗棂透過的日光模糊了他的輪廓,他薄唇微抿,有些僵硬地問:“怎又病了?”
竹楦知他這是不氣了,舒了口氣:“許是淋雨受涼了。”
“你先去把齋面送去,盯着她趁熱吃了,别餓着肚子暈過去。”
竹楦如常應話,速速退下了。
顧景淮幾口吃完了面,摘下發帶,坐在桌前磨墨。
他半濕的長發披在身後,專注地抄着《靜心咒》,行軍時的殺戮之氣絲毫不見,随性得像谪仙人,要是叫手下軍官看見了得驚掉下巴。
可越寫,越不得清淨。
他沒來由地想起那隻狸奴,在夜深人靜時喵喵叫,擾人安甯。
半晌後,顧景淮放下筆,去隔壁敲了敲門,無人應答。
又敲了敲,還是沒動靜,隻好叫人。
他張口,啞然了片刻,那個稱呼在他口中繞了好幾圈,才終于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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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客堂每間房内的結構都基本相同,前部有桌椅床榻,後頭的内間放着浴桶,用屏風隔開,空間并不算大。
聽春蕊說貴人着涼病了,師父連忙叫人抓了藥去現熬,并派了為會推拿術的尼姑來。
姜初妤吃完了幾口齋面,就整個人浸在浴桶裡,熱水沒過每一寸肌膚,舒爽得喟歎了聲。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她連忙示意春蕊和尼姑去取幹衣裳來,正手忙腳亂地穿衣,忽外頭聽喚了她一聲:
“夫人?”
尼姑渾身一僵,自己無意中好像發現了什麼秘密。
這護衛的語氣怎麼聽上氣有些怪?而且她沒記錯的話,大家不都是尊稱眼前這位貴人為“少夫人”嗎?
“……其實,他是我夫君,不是護衛。”
姜初妤忽然為騙到了人而感到愉悅,俏皮地眨了眨眼,“你要為我保守秘密哦。”
“……遵命。”
現在俗世的人都這麼玩了嗎?!
姜初妤勾勾唇揚聲道:“誰呀?方才沒聽清。”
顧景淮:“……”
他才不肯再叫,索性推門而入——
隻見姜初妤隻穿着件齊胸儒裙,還未搭外衫,雪白的脖頸與玉臂暴露在空中。
二人的視線交彙,皆愣了愣。
顧景淮立刻拉上了門。
耳根處泛起可疑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