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瀞拉着郁離在人群中穿行,艱難地擠到河邊。他們身旁有位老婆婆正在放河燈。
老婆婆手中托着一盞蓮花河燈,口中念念有詞。燭焰在蓮心跳動,在她虔誠的面龐上映出斑駁的光影。她輕輕将河燈送到了水面上,那小小的盞河燈便搖搖晃晃地彙入萬千燭光組成的巨大光流中,随着河水一同飄向遠方。
郁離注視着那盞小小的河燈,突然開口問道:“他們都在祈求神佛保佑,可是真有人的願望能夠實現嗎?”
常瀞蹲下身在紙條上寫着什麼,随口答道:“不管怎麼說這總歸是種美好的期盼,人還是應當有點念想。”
郁離摸摸肩上披着的外套,重複了一遍:“是啊,總該有點念想。”
常瀞舉起一張紙條,朝郁離笑:“你不寫嗎?”
郁離微微垂頭,看向常瀞的那雙笑眼:“寫的。”
他們很認真地将紙條寫好,放在了河燈裡。
兩朵明亮的蓮花河燈幾乎同時被他們放在水面上,被流水裹挾着一同送往遠方。水流雖急,那兩盞河燈卻始終不曾分離。
回六河鎮的路上,山道旁樹影婆娑,有風一陣一陣地吹着。
常瀞不小心踢到一顆石子,石子轉啊轉,滾出很遠。
他問郁離:“對了,你許的什麼願望啊。”
郁離睫毛顫動:“沒什麼特殊的,就是希望我的朋友們都平平安安。你呢。”
“我不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喔,那沒事兒,反正我方才也是騙你的。”
“好哇你!”
這一段路上人忽然少了起來,走動之間,甚至能聽到樹葉被風吹響的聲音。
常瀞略微落後幾步,注視着郁離的背影。
走在前面的少年身形很是瘦弱,像是整個人空蕩蕩地被裝在常瀞的外袍裡。一陣很大的風刮過,外袍揚起,常瀞下意識伸出手,怕他被風吹走。
他忽然就不想裝下去了,不想再一次一次的試探。
常瀞聲音顫抖卻堅定:“我曾來過一次頌神禮,在我入上清境之前。”
“是嗎,那你同這裡還挺有緣分的。” 郁離回過身,站在不遠處,“星君,咱們這一趟到這裡差不多該結束了,巷子那邊也挺忙的,咱們就此别過吧。”
又開始了,他又開始試探了,還是快跑吧。
常瀞嘴張了張,又合上。郁離打斷他的話語就像給他潑了一盆冷水,他又不敢問了。
郁離就是他的念想,他守了三百年,一直支撐着他。飛升前的某一天,他無意瞥見鏡中消沉的自己,恍惚間想到,郁離怕也不會想要見到自己如此頹廢的樣子。
于是他一點一點學起從前自己的摸樣,學得久了,便好像真的變回了從前。許是他每天面上心平氣和了,修煉上卡着他的瓶頸也松了,他終于飛升。
常瀞欣喜若狂,滿心以為能在上清境找到打開深山結界的方法,可哪曾想上清境裡也沒有答案。
一次次失望,一次次無功而返,深山那邊再也沒有傳來過回應,他有時都想着,或許他們再也見不到了。
就在他絕望之時,身邊忽然出現了一個如此相像的人,他小心翼翼地對待,怕是一個幻影,一戳就破。
相處到如今,那種相似的感覺愈演愈烈。他怕他是,怕郁離真生氣他缺席了一年,不認他了。他又怕他不是,那他被吊起的心,又該無處安放了。
半晌,他揉揉自己發僵的嘴角,開玩笑般道:“這麼匆忙,就這麼不想和我待在一處啊,你該不會回去以後就躲着我吧。”
郁離嘴角一僵:“怎麼會,咱們兩個,還有冉愉,現在不是相當于被秘境的事情綁在一起了嘛,以後發現什麼新消息咱們還得互相告知呢。”
他禮貌颔首,不忘褪下身上的外袍,還給常瀞,随後加快腳步轉身離去,不再看常瀞是何表情。
在又走過一個轉角後,郁離仔細确認了常瀞沒有跟上來,撒開腿就跑。
太吓人了,常瀞怎麼突然就提到從前,他不會已經發現了吧。他把臉捂得這麼嚴,常瀞到底是怎麼發現的。
跑了一陣子,他氣喘籲籲地停下。
唉,到底身子是沒有從前好了。從前巡山,那麼大一座山,一天巡幾遍,連跑帶爬樹的,都沒事兒。
緩了一會兒,郁離冷靜下來,短時間内立刻避而不見不現實,況且他們之間還被秘境拴着。
這次叫他打個岔逃走了,下次可未必。隻能見招拆招,無論他怎麼問,一定得咬死了,不能認。
郁離看了看天色,此時已是深夜了。念着明日還要去看一眼碧影山,郁離沒有立刻朝雞鳴巷趕路,而是向六河鎮的山上走去,尋了棵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