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潤問:“回春堂有多少人?”
老馬擰着眉回憶片刻,舉起他隻有一個腳趾的馬蹄,不确定道:“十來号人?”
“十來号人啊,那可以一闖。”褚遊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對方修為如何?”郁離想起早晨在回春堂遇見的那名奇怪女子,“我們早晨在回春堂裡還見到位渾身包得嚴嚴實實的女子,舉止……有些異于常人,好像叫沙十七,你有見過她嗎?”
老馬舉起蹄子撓頭:“有是有,可是她除了打扮得古怪點,其他都挺正常啊。俺前幾日和娘子在院子裡砸沙包玩,娘子不小心把沙包給扔進回春堂院子裡去了,俺壯着膽子去敲得門,就是這位沙十七給我撿回來的。她挺和氣,還拿着沙包在手裡颠了幾下,反倒是後來出現的一個黑衣人,兇得嘞,讓俺拿上東西趕快走。”
相反的回答讓郁離陷入沉思,因為他始終忘不掉與沙十七最後對視的那一眼。
常瀞沿着老馬家與回春堂相隔的院牆走了幾個來回,停在一處牆下。這處院牆的對面,也就是回春堂裡,恰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從牆上探出頭來。他回眸一笑,笑得燦爛:“馬兄,我們夜裡恐怕還得來您家一趟。”
回到虞家客棧,鼠爺仍舊四仰八叉縮在被窩裡安睡,和他清晨離開時相比姿勢都沒帶變得。郁離為他掖了掖被角,回到桌前掏出一塊細長的白色玉石開始雕刻。他雕得很入神,午飯也是在鼠爺醒來後的催促聲裡下樓買上來,匆匆扒了幾口,又繼續拿起刻刀。
不知不覺玉石碎屑鋪了滿桌,郁離輕輕吹去玉石表面的浮塵,滿意地擦幹淨這枚已然成型的簪子,細心包在絨布裡收好。他走到窗邊伸了個懶腰,随意朝窗外看去,放松眼睛。
虞家客棧離集市很近,同樣熱鬧,盡管此刻天色已然暗了下去,樓下還是有不少行人走動。集市上的胡琴聲和琵琶聲隐隐傳來,在如晝的燈火下,許多行人的臉上都帶有放松的笑意。
樓下有個赤腳的孩子提着一籃葡萄沿街叫賣,鼠爺聽見有葡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非要讓郁離買上來。葡萄提上來的時候還挂着層白霜,在樓梯的轉角處,郁離被褚遊喊住。
褚遊食指勾着一壺酒,笑道:“西域上好的葡萄酒,來嘗嘗?”
郁離回房給鼠爺放了一串葡萄,剩下的一串帶到了褚遊房裡。褚遊已經把桌面收拾好,擺上了酒壺酒杯和幾樣小菜,就等着他去了。
“怎麼樣?”褚遊盯着郁離喝下一杯。
郁離撇嘴,抛下兩個字:“沒味。”
褚遊笑得眼淚都要下來了:“你真是。”
“本來就是,鬼明明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
褚遊神色陶醉,品了一口:“嘗不出來味道,還可以想象呐。”
郁離無語,不想與他争辯。兩人你一杯我一杯,慢悠悠喝着,酒就下去了小半壺。
“不能喝啦,夜裡還得去回春堂。”郁離将酒壺放遠了一點。
褚遊一把又抓回來,給自己滿上:“怕什麼,這酒又不烈,而且這一壺也沒多少。”
郁離看褚遊目光清明,自己也沒有酒意上頭的感覺,便放任他繼續喝了,隻是自己卻沒在動過那壺酒。雖然褚遊說這酒不烈,但是自己酒量如何,心裡還是有數的。
又是一杯下肚,褚遊把酒杯重重一放,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眼睛亮亮的,忽然吐出一句豪言:“這次過後,我準備同殿下表明心迹了。”
“啊?”郁離揉了揉耳朵,不敢相信他聽見了什麼。
“我說。”褚遊氣勢十足地又重複了一遍,“我準備同殿下表明心迹了。”
郁離拈了一顆葡萄壓驚:“春神大人?”
“是啊。”
“可你先前不是還打算默默守護。”
“那是我們才遇見,我也不知道後來我們會越來越熟悉。”褚遊瞥了他一眼,轉頭不知道陷入了什麼幻想,美滋滋補了一句,“而且我感覺,殿下對我也是有點意思的。”
郁離沉默片刻,勸道:“咱們……都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你之前不是也說了,朝不保夕的日子,不應當再拖一個人下水。”
褚遊眼神暗淡了一瞬,語氣卻仍然堅定:“我當初來雞鳴巷,除了受到酆都邀請,還有一個原因是和你一樣的,就是想能再看看殿下。可是人呐,都是貪心的,在有了接觸之後,便想要更多。從海平縣回來,我才知道殿下這些年并沒有看上去那般快樂,我心裡疼得慌,想做點什麼,想他笑,想他能發自内心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