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找我?”常清剛一回府,在妻子房裡把椅子還沒坐熱,就被關霁陽的侍女叫走。他順着遊廊來到常瀞房裡,自從常瀞昏迷不醒,關霁陽幾乎一有時間就守在他弟弟房裡,“瀞兒今日怎麼樣?”
關霁陽讓他把門關嚴,坐在床前朝他招手,眼中閃爍着奇異的光彩:“娘問你,你還記不記得,應當是十年前,你弟弟失蹤好幾個月,回來後神神秘秘給我吃了種藥,然後我就好啦。”
生完弟弟後,關霁陽身體虧空嚴重,用多好的補藥都調理不回來。直到那次弟弟回家,帶回來一味藥。起初無人在意,都當和從前那些江湖郎中送來的騙人東西一樣,可誰知,她的身體真的一天天好了起來,甚至連陳年練武的舊傷都一并消除。
常清很快回憶起來:“是不是像一顆竹筍,問他是什麼他也不說,問他從哪弄的他也不說,我還差點兒給他扔了的那個?”
“對對對,像塊玉雕的竹筍一樣。”關霁陽激動起來,“我忽然想到,你說這藥這麼靈,會不會也能治好瀞兒。”
“……也許。”
“那你後來有沒有聽你弟弟提起過,是在哪找到的,或者還有沒有剩下來的藥!”
常清蹙眉,來回踱了幾步:“我沒聽他提過。他當年不是怎麼都不肯說,而且還讓咱們三個也别往外傳。”
“怎麼這樣,瀞兒都睡了一個月了……”關霁陽垮下身子,扭過身,摸了摸常瀞蒼白的臉。
常清擰了條帕子,細細給弟弟擦完臉:“娘,您别急,我記得他當時提過,他是從南疆那個方向回來的,我暗中差人去查一查。”
關霁陽點了點頭。
兩人在房裡叙話,常清三言兩語道完今日朝廷的動向,關霁陽又開始憂心。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誰啊,進。”關霁陽挺直腰背。
“伯母,是我。”敲門的人是姬潤,他提了幾樣糕點,笑容淺淡,“我來看看常瀞。”
關霁陽站起身,堆起一個笑:“快進來,你這孩子,都說過幾次了,來這兒就跟回家一樣,總是帶東西,真不聽話。”
姬潤笑道:“下回保證不帶了。”
“你次次都這麼說。”關霁陽手指點點他的頭。
姬潤問過常瀞最近的情況,嘴角一直挂着的笑漸漸消失。關霁陽拭去眼角的淚,拉他到桌前坐下,招呼他喝茶,兩人互相安慰了一番。
常清給弟弟把手擦完,擰幹帕子搭在架子上,掃了眼姬潤帶來的點心:“巧了,我下值去買這家點心,剛好賣完,店家說正在做新的,讓我過會兒再去。這下可好,省得我再跑一趟。”
“是嗎,那我可真是送對了。”姬潤道。
常清打開油紙,取了塊點心吃:“你是剛買的?還熱着呢。”
姬潤望向一旁安安靜靜躺着的常瀞,垂眸斂目:“嗯,常瀞愛吃,我來的路上看到就買了。”
常清看他一眼:“早知道我就多等片刻了,剛回來你嫂子還跟我鬧呢。”
關霁陽瞪他一眼:“怎麼從來不見你給娘買點心。”
常清:“爹會給你買。”
“不說這個了。”關霁陽生硬地轉移話題,“公主呢,有段時間沒見着她了,聽說她病了。”
姬潤垂下頭:“皇姐她,這次病得有點嚴重,不過别擔心,太醫說了,可能就是受了涼,沒什麼大毛病,或許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又閑談了幾句,關霁陽留姬潤用飯,姬潤禮貌拒絕,說是下次再帶太醫來看看,便告辭了。
……
過了小半月。
一片漆黑,一片寂靜,常瀞就在這樣寂靜的黑暗裡一直行走,從開始的驚惶恐懼,到後來的麻木機械。沒有方向,也沒有目标,累了就停下歇歇,歇夠了就繼續走,他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走到盡頭。
就這樣,不知過去多久。
“常瀞,常瀞……”
有聲音從遠方影影綽綽傳來,聽得不甚清晰,常瀞卻知道,那人是在喚他。
是誰……很熟悉的聲音……
随聲音而至的,是帶有一絲涼意的風,混着竹林間獨有的清淡香氣,讓他混沌的腦海霎時清朗。
像是有溫涼的淚滴落在他額頭、眉心和臉頰,順着脖頸滑入衣領深處。
常瀞動了動眉,掀開了沉重的眼皮。一道影子一閃而逝,等他适應明暗交替,窗外隻餘斑駁的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