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鎖鍊的擺動,二人已經離另一尊石像非常近了。
在肩膀上還插着鬼煞武器的情況下,墨塵應當盡快把離星遙放到就近的石像上,然後利用鎖鍊的慣性将刃器拔出。
可出于某些不能再提的原因,墨塵遲遲不肯松開懷中人,他任憑身後的鬼煞将飛鐮越壓越深,殷殷的紅血染透了整個鐮刀尾端。
離星遙看不下去了,他将身側流動着赤光的長劍用力投擲了出去。
鋒利的劍刃沿着染血的鐮尾一路穿刺,頃刻間,帶血寒劍将整隻石制鐮刀擊成了碎塊。
墨塵不可置信地望向離星遙,張了張口,似是有話要問,可又猶疑不定。
離星遙沒給他提問機會,沉聲道:“下去。去撿我的劍。”
墨塵點頭,他謹慎地操縱着鎖鍊,一邊躲避開其餘鬼煞們的攻擊,一邊帶着離星遙快速降落到安全的地方。
離星遙的那一擊功力頗深,劍身飛得甚遠,二人甩開鬼煞石像,跑到大殿另一側,從牆壁上拔下了那柄長劍。
取回武器後,少年與仙君重新回身迎敵,可這時他們卻發現五尊鬼像中有一尊變得不同了:飛鐮鬼煞沒了飛鐮!剛才碎裂的石塊沒有複原!
離星遙悄悄側目瞧向墨塵,眼前這一幕正是他想讓墨塵看到的。
他相信墨塵能夠發現,那些石像沒有其他緻命的弱點,唯一能夠削弱它們、讓它們停止複原的就是仙人的血液——月影仙君的血液。
他要利用這一點,光明正大地在墨塵身上捅出無數個傷口,用墨塵的血去摧毀那些石像。
待到石像全部倒下時,大殿牆壁上的花蕾便會一齊綻放,而藏在花蕾中的血吸蟲,則會順着墨塵的傷口鑽入他的體内,噬骨飲血。
區區血吸蟲傷不了一名仙君的根基,哪怕是墨塵這樣的廢物仙君。
但它們卻能夠在被仙體淨化幹淨前,讓宿主痛癢難耐,備受煎熬。
這樣就夠了,離星遙就是要看着墨塵時時刻刻處在痛苦中!
而現在,離星遙唯一要做得,就是想辦法說服墨塵,讓他同意以自身之血阻止石像。
“墨塵……”
“離星遙……”
少年與仙君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
“怎麼了?”
離星遙率先問道。
墨塵不答話隻默默注視着他,眼中含着幾分笑意,看起來竟顯得有些深情。
離星遙怔愣一瞬,随即又感不屑。
誠如他過去所說,墨塵的那雙眼睛太具欺騙性,看誰都深情,同樣的眼神也并不隻有對着他時才會出現。
隻不過,當真了得可能隻有他而已。
離星遙快速整理了一下情緒,又問道:“你剛才叫我幹嘛?到底有沒有話要跟我說?”
墨塵眼中仍是那種在離星遙看來虛假到不行的深情,他輕聲道:“也沒有什麼特别要說的,就是忽然覺得好笑。以前總說要保護你,可你根本用不着我保護。現在不說這話了,反而又真得要保護你了。”
“現在也不……”
離星遙話未說完,墨塵已經走開了,他獨自面向即将沖過來的鬼煞石像們,玄色的鎖鍊散發着凜然的寒意。
尾端帶着銳利尖鈎的鍊條在空中肆意舒展,下一刻,它們以極快的速度刺進主人的身體。
六根貫穿主人的鎖鍊上染滿淋淋鮮血,在血液滴落前,它們又飛向了體型龐大的敵人。
墨塵這次的進攻尤為迅猛,他身形閃動,周身的鎖鍊如同黑色的觸手,時而化作直刺的長槍,時而變為纏繞的軟鞭。
淩空舞動的鎖鍊,在石像與主人之間反複穿梭,墨塵以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讓五尊鬼煞石像在短時間内全部沾血崩碎。
石像盡毀之時,牆壁上含苞待放的詭異妖花,如預期一般逐漸悉數張開。
鬼蜮之主,沉默無聲,隻将視線停留在不遠處的血衣之人身上,少頃,他手指輕搖,半裂的花蕾們緩緩閉合。
墨塵搖搖晃晃地碎石堆中站起,他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身上衣袍破破破爛、通紅一片,像個控制不好力道的新手屠夫,又像個跑了新娘的悲慘郎官。
他獨自走到大殿的角落裡,脫下了到處是孔的血紅衣服,從儲物袋中取出了一大卷止血帶。
做神仙還是有些好處的,比如說生命力格外頑強,縱使傷成這幅鬼樣也要不了性命,甚至還能自行痊愈。
就是這些血口滴滴答答的實在太煩人……也太疼。
離星遙緩步來到墨塵的身後,他望着仙君滿背的傷口,胸中忽而業火又起。
難以壓制的憤怒感湧上了他的心頭,他明白隻需凝神一劍,便可提前終止這場積年的仇怨。
但他就是不願意這麼快結束。
離星遙發過誓,他不會讓墨塵死得輕松,他一定要讓墨塵受盡苦楚,最後落得和自己一樣的下場!
可方才在收回血吸蟲的那一刻,他有些弄不清了,要墨塵陪他在鬼蜮走完這一程,到底是在折磨墨塵,還是在折磨自己,亦或者是兩者都有?
罷了,離星遙安慰自己,反正路還長,這次姑且先放過你,下次不會再手軟了!
離星遙在墨塵身後安靜地站了一會兒,而後從對方手中搶過了浪費大半的素白繃帶,粗暴又熟練地拆掉了那些墨塵用單手纏得亂七八糟的帶子。
墨塵擡着手臂,乖順地配合着眼色陰沉少年的手中動作,時不時還要跟對方低聲喊幾句“輕點”、“疼了”。
待到快結束時,他突然說道:“你既然都給我包紮了,就不能再順便給我治療一下嗎?”
離星遙鐵青着臉:“……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