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融瞅着墨塵背影,對離星遙道:“看來墨塵兄是不同意啊!怎麼辦?”
離星遙看向周圍,此刻已有越來越多的人偶突破了攔在它們身前的鎖鍊。
他重新亮出雙钺,表情很是無所謂:“他不願意,誰也強迫不了他。既然如此,咱們就繼續打下去吧。”
南融喪氣道:“這要打到什麼時候?隻怕是咱們鬼力都耗盡了,也沒法……”
南融話未說完,一根玄鍊悄然卷上了他的狐裘,拽着他飛上來半空。
又來???
南融心态爆炸,當即沖着血衣散發的“惡鬼”憤怒叫嚷:
“墨塵你沒完啦?!我又哪裡惹到了你?你放我下來!小爺今日豁出去了,就算最後留在地宮當鬼奴,也要先跟你拼了!”
墨塵根本不理南融說什麼,徑直将他拉到自己身側,從他手裡拿過“長笛”。
随後松開鎖鍊,将他往前一推,啞聲道:“替我在這兒擋一會兒。”
墨塵轉身朝樂師倒地的方向走了幾步,用鎖鍊扯下它的一截手臂,扔給離星遙:“若真,給我削十根剔齒簽,短一點。”
離星遙莫名其妙,不懂墨塵想幹什麼。
他依言擡起钺刃,待十根細簽削好時,墨塵已經站到他面前,向他伸出了雙手。
離星遙:“什麼意思?”
墨塵:“給你個提前報複我一下的機會。來,把這些木簽紮進我手指裡。”
離星遙:“為什麼?”
墨塵不解釋,臉上浮現出一點譏諷的笑容:“隻管做便是。别說你舍不得。”
離星遙冷哼一聲,抓過面前的一隻手,狠道:“是求之不得!”
離星遙拿起一根鋒利的木簽,沒有任何猶豫地刺入了墨塵細長的手指,一路戳到第一個指關節。
指尖血湧出來的那一刻,離星遙感覺到墨塵的手在不自覺地痙攣。
他擡眼看向對方,但見墨塵垂着眼,咬着唇,明顯是在忍痛,可一察覺到他的目光,那人神色立馬變成了催他繼續的挑釁。
好啊,那就如你所願!
離星遙又快速拿起一根木簽,以鑽木的方式緩緩轉進墨塵指腹,讓連心之痛翻了一倍。
他緊緊握着墨塵的手,防止它因承受不住而掙脫,盡管那隻手壓根沒想過要逃走。
離星遙動作磨人地、一根接一根地将木簽安進墨塵手指中,當十根木簽全部紮完時,兩人的手上皆是鮮血淋漓。
少年來回翻弄着指尖露出一點木刺的手掌,天真又殘忍地問道:“然後呢?”
墨塵吸着冷氣,用力抽出手:“然後就跟你沒關系了。”
墨塵走到樂師人偶之前的位置上,他低頭看着“長笛”,兩側垂過來的長發,掩蓋住了他微微扭曲的面容。
他用穿着異物的手指輕撫起“長笛”上的音孔與紋路,每與笛身接觸一下,指内插着的木刺便狠狠地刺激一下他的神經。
但是這些大小不一的疼痛感,正是他現在所需要的。
他的觸覺已經不再靈敏,但痛覺依舊敏銳,這份痛意能夠幫助他吹奏鬼器。
待到對“長笛”構造熟悉得差不多了,墨塵将它送到嘴邊。
長流的氣息穿過晃動的針林,艱難地從喉間緩緩擠出,化作嗚嗚咽咽的笛聲。
新手樂師以極端的方式摸索、調試着他手中的樂器,混沌的雜音逐漸演變成了一首沉重壓抑的無名哀曲。
離星遙遠遠地望着奏樂的墨塵,明白了對方為什麼要在手指上紮木簽,原來是鎮魂釘的作用終于顯現出來了啊。
以痛代觸?
呵,也就是墨塵能幹出這種事。
在令人心情煩悶的笛聲中,離星遙的思緒不知不覺回到了三百年前。
那會兒在鬼蜮時,墨塵總是變着花樣地哄自己開心。
有一次,墨塵怕自己覺得行路無聊,便提議讓自己随便給他些東西,他可以用那些東西為自己奏樂解悶。
自己那時覺得墨塵是在瞎說,為了捉弄他,故意找來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想看看他為難的樣子。
結果墨塵很神奇,不管自己給他什麼,他總有辦法把它們變成可以發聲的“樂器”。
墨塵用那些“樂器”沿途吹出的曲子,優美動聽又情意綿綿。
離星遙記得自己還問過他,是從哪裡學來得這些樂理、曲調。
墨塵不直接回答,反是先緊張地詢問起自己喜不喜歡,待得到肯定答案後,那人臉上立刻露出笑容。
他當時笑得很溫柔,看自己的眼神也很溫柔。
他說沒有人教過他,他好像本能地就知道,該如何讓這些東西替自己奏鳴心中的聲音。
他用一貫熱切的目光注視着自己,輕聲說:“離師弟,這些曲調就是我在你身邊時的心情……”
心情?
所以此刻的笛聲就是你現在的心情嗎?
墨塵,你還是那麼喜歡裝模作樣啊!
離星遙驅散掉腦中多餘的想法,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當前的場景上。
随着伴樂聲的再度出現,舞姬們恢複了少許“理智”,它們不再狂動暴亂,動作變得愈發遲頓無力。
與它們打鬥在一起的南融,本應為此而高興,但都怪墨塵吹出的曲子過分悲傷,弄得纨绔惡鬼也沒了精神。
伴樂聲戛然而止的那一刻,舞姬們紛紛倒地不起。
離星遙對着面容慘敗的演奏者鼓起了掌:“我真是佩服你,為達目的,什麼都做得出來!”
後者平靜擡眸,眼中盡是冷意。
他拔掉指心木簽,擦淨唇邊血痕,對離星遙回嗆道:“佩服就學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