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執下意識想把手上的病曆藏起來,卻不知道藏在哪裡。
江海榮的目光銳利,像刀刮在身上,謝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司機頂不住他的目光,先開口了。
“江總,是我剛才沒找到便利店在哪裡,剛好碰到謝先生,他給我指了路,僅此而已。”
江海榮打量了他一眼,像是在衡量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又看向了謝執。
謝執不太喜歡說謊,但這種情況下,他也不想告訴江海榮關于外婆的這件事,于是強迫自己迎上江海榮的目光:“是的,我剛好來體檢碰上了。”
江海榮表情沒有變,隻是直勾勾地看着謝執,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那目光看的謝執越發緊張。他攥緊了外婆的病曆,不敢讓江海榮看清。
緊張下,他又靈光一現,補充道:“真的,因為我是來體檢......是偷偷做功課,就不是很想讓你知道。”
“真的?”江海榮盯着他,眉尾輕輕挑了挑。
“......真的。”謝執有點結巴地說。
“那,你把你手裡的體檢報告給我看看?身體怎麼樣?”江海榮慢慢走過來,朝他伸出手,語氣關切:“按照你的功課,我們兩都要做,為什麼不敢跟我說呢。”
“......還沒做完呢。”謝執手心泛汗,心裡開始叫苦,說一個謊果然要用千萬個謊來圓。
江海榮不說話,眼神淡淡的,卻壓迫地讓謝執喘不過氣。那隻手懸在半空中,像是留給謝執的最後一個機會。
謝執心一橫,幹脆以退為進:“你不會以為我這麼小的事也要你操心吧?一個小體檢而已,你這麼緊張幹什麼?我體檢完了拿到結果再給你看也不遲。”
江海榮的手停在半空中,聞言,目光微微一沉,像是在評估謝執的态度。
謝執又後退半步:“阿姨也挺需要照顧的,你工作也很忙,我自己可以搞定的事情,就不拿來打擾你了。”
“好吧。”江海榮掃了他一眼,放下了手,語氣輕飄飄的,似乎沒有再追究的意思:“不過,下次再有什麼事,别自己扛着,記得告訴我。”
謝執僵硬地點了點頭:“......嗯。”
江海榮終于轉身離去,謝執才松了口氣,攤開撫平手裡的病曆。
紙卷已經被他攥着出現紛亂的褶皺,幸好沒破,謝執交的時候都有些提心吊膽。
好在護士并沒有說什麼,程序順利地走完了,外婆的手術就安排在後天。
處理完所有手續已經差不多天黑,謝執走出醫院,去給外婆買飯。
“要青菜粥,清蒸鲈魚,番茄炖牛肉,雞湯,謝謝。”
聽醫生說外婆要多吃肉蛋奶,怕營養攝入不足,容易導緻手術後恢複慢,出現合并症,于是他打算多點些給外婆補點營養。
點着菜,又突然想到江海榮他們不知道吃飯了沒,要不要叫着一起吃。
但是如果見面江海榮要看他的體檢報告,他也拿不出來啊?
體檢也要預約,現在去時間估計來不及了。不過主要原因還是花費太貴了......全套體檢下來至少要一千起步,要是在外婆這個三甲醫院估計要兩三千,他不想出這個錢。
謝執思索了片刻,在群文件裡找了找大學時的電子體檢報告,卻沒找到,隻找到高中時家裡人一起做的電子體檢報告。
看着那年份,謝執愣了一下,不過還是打開了。
以前父母每年都會帶他去醫院體檢,不過從他兩離婚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他看了一會,把文檔關上了。
打算如果到時候江海榮要,就p一p時間給他。
處理好這個事兒,謝執發了條信息給江海榮——
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謝執覺得想得還算周全,如果江海榮一起吃他就多點幾個菜,分成兩份,一份先送給外婆,另一份他們在這吃。唯一擔心的是江海榮不在這種檔次的餐館吃飯,那換一個也沒什麼關系.......
過了幾秒消息回了過來——
不了。我要出趟差,估計大後天才回來。
哦。
謝執有一點失望,但他很快調整好心情。
畢竟他們兩并不是可以随時膩在一起吃飯的那種關系,反而他應該配合江海榮才對。
要是出差了也挺好的,他這幾天可以專注地照顧外婆,不用擔心江海榮那邊。
手術的日子很快到來,過程從下午一直持續到晚上。謝執孤零零地坐在長椅上,盯着紅色的“手術中”指示燈,隻覺得渾身發冷。偶爾有護士經過,但他并沒有注意,隻是盯着前方,神情麻木。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滞,手術室的紅燈亮得刺眼,而謝執的思緒也飄得越來越遠。外婆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他不知道,如果外婆出了什麼事,他還能抓住什麼。
他感覺自己始終做的不夠,一邊希望自己身上能夠長出無遮無攔的雙翼,将所愛的人帶出泥濘,一邊又深陷在一事無成的恐怖現實裡。
他的頭一抽一抽地疼,于是往後靠着牆稍稍閉眼休息了一下,卻做了一個很短暫的夢。
夢裡是淩晨的雨夜,狂風猛烈地打在窗戶上,雨點像無數塊磚砸下來,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站在浴室門口,空氣中彌漫着潮濕的寒意。他聽淋浴水聲下掩蓋的媽媽的哭聲,渾身發冷。
那種低低的、壓抑着的哭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卻又近在咫尺,像一把尖刀戳進他的耳朵。媽媽的聲音每一句都帶着令人窒息的絕望,每一句都帶着無法掩飾的深切痛苦和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