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執深吸一口氣,将自己沉浸在角色裡。
……
周星小心地捧着手上的蛋糕,動作緩慢地抽開一隻手,推開門。
他背上的書包裡還有一雙Aj,周星半年前就看好了,是學長一直喜歡想要但又嫌貴沒有買的款,他做了半年的家教終于攢了下來。
門内傳來嬉笑和說話聲。
周星的唇邊也洋溢着溫柔甜蜜的笑容。學長收到自己的禮物,應該會笑得很開心吧。
他擡眼,隻見心心念念,暗戀多年的學長正将一個女人抵在沙發,親密地擁吻着,手順着襯衫,逐漸向下摸索。
“喂,周星也要來嗎?”女生突然擡手輕輕推了推男生,嗔怪地說道:“不是說好了不讓他來嗎?怪窮酸的,每次跟他說話都好不自在。”
男生拿起她的手,在唇邊親了一下,柔聲哄道:“别這麼計較。來就來嘛,你不跟他說話不就好了。”
“他那麼勤快,叫他來給你端茶倒水,都不用叫保姆了。”
周星瞳孔放大,搭在門上的手微微一顫,站在門前久久未動。
女生冷哼一聲:“還不是看着他天天圍着你轉看着煩。”
“好了好了。”男生皺了皺眉,明顯有些不耐煩,但還是耐着性子哄她:
“他對我來說就一個免費代課跑腿的學弟,你跟他計較什麼。”
周星不知看了多久。他的雙腿仿佛焊在地面,一動也不能動。
門内兩人在抵死纏綿,門外周星孤身一人,目光微微顫抖,他掠過兩人,低頭看向自己捧了一路的生日蛋糕。
蛋糕側邊的奶油已經有點化了,滑落在塑料薄膜的包裝側面,顯得有些髒兮兮的滑稽。
和他的暗戀一樣。
他喜歡了這人四年。
四年間,努力制造巧遇,送水買飯答到做PPT,做盡一切,隻是想能夠跟他多呆片刻,希望能看到他笑起來溫柔的目光。
大一抑郁休學回來那年,原本以為會遇到冷眼排斥,學長知道一切,卻向他伸出了手,溫柔笑道:“有什麼事情,都可以來找我,我會聽。”
周星從此不能忘。
原來他心裡是這麼想的。
周星睫毛顫着,呆呆看着生日蛋糕,眼眶逐漸紅了。他輕輕一眨眼,一滴淚落在蝴蝶結的綁帶上,無聲。
原來他一直喜歡的人,是這麼想他的。
周星的手顫了顫,生日蛋糕失去平衡,啪一聲落在地上。
門内兩個人一無所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
周星最後看了一眼,轉身,慢慢地走出了走廊。
謝執演完,看向坐在沙發上的江海榮,江海榮的目光停留在他發紅的眼角,遞過來一張紙巾:“不錯,但還可以更好。”
江海榮拿起劇本,在他眼前攤開:“這場戲你沒有一句台詞,意味着鏡頭會聚焦在你的臉上,特寫你的表情變化與層次。”
“但你的層次不夠。這場戲并不僅僅是難以置信地呆住、瞪眼,被背叛之後的痛苦落淚。重點不是在放,而是在收。
層次裡除了痛苦,還有即使暗戀的人這樣說自己,内心還是懷有一份眷戀,并由此自責自恨的卑微和痛楚。在此基礎上,他為了自己的自尊,挖出心裡那份眷戀抽身而走的驕傲。”
謝執想了片刻,點了點頭:“再來。”
這次謝執并沒有哭,表現得更加隐忍,但江海榮還是沒有點頭。
再一次,還是沒有。
“你有暗戀過人嗎?”江海榮問。
謝執搖了搖頭。
“暗戀,是你明知不可為,卻無法控制自己去做的一些東西,你知道不會有回應,但你就是無法放棄,希望有天他能轉身看你。你會為他不經意間看你一眼而浮想聯翩,會為僅僅有資格站在他身邊,離他近一點而奮鬥多年。”
江海榮看着謝執,又好像在透過謝執看着什麼。他慢慢地說着:“就算後來發現,你曾經愛過的那個人實際上和你的想象并不一樣,你也生不出什麼怨怼,因為過去他給你的的确是美好的回憶,那些回憶承載着你的青春,使你變成了現在的你自己。”
“所以這裡。”江海榮指指劇本,“你沒有語言,但你可以用動作補充。”
謝執砰地一聲合上劇本,朝後靠在椅子上,捏了捏自己的太陽穴。
現在想來。
江海榮不過是接着對戲的機會,說他自己吧。
……
“謝執,面試第五場,action!”
周星看着門内激烈熱吻的兩人,久久沒有動作。他像是一截木頭,呆呆地立在了門邊。
良久,他才恍然驚覺,手指猛得一顫,他一路捧來的蛋糕失去平衡,從他手指尖滑落。
周星一驚,立刻去接住蛋糕。在落地前的那一瞬間,捧住了那個塑料盒子。
他松了口氣,看着有些歪斜的奶油,自嘲地笑了。
還這麼緊張幹嘛呢?
于他喜歡的人而言,他不過是個保姆,是免費代課,是讨嫌跟班,還眼巴巴地送他蛋糕幹什麼?
扔了吧。
周星的眼眶發紅,卻沒落下來。
他怔怔地呆了一會,還是沒能把自己的心意輕易毀掉,他輕輕地把蛋糕放在地上,顫着手又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蝴蝶綁帶。
可能于那人而言,自己不過是一個讨嫌的跟班學弟,是麻煩,是笑話。
但他不後悔。
暗戀是一個人的事情,冷暖自知。在喜歡上多年裡,他隐隐知道自己的結局。
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過是多年血淚終無用,沒關系,更無所謂了。
是喜歡,就無悔。
他站起來走了兩步,卻又像是想起什麼,折返回來。
顫着手拉開拉鍊,拿出自己包裡的AJ鞋盒,蹲下來擺在旁邊,強迫症似得調整了下角度,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