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阿姨,”江海榮輕輕放下茶杯,“學校那邊,保送的學生出勤率不會卡太嚴,沒關系的。
他單刀直入:“謝執家裡是出了什麼事?”
阿姨驚訝地看了看他,本來想誇他幾句,最後看他并不在意的表情,才回到正題。
“謝執他媽媽跳樓自殺了。”
她話音剛落,江海榮頭腦空白,耳邊房間裡電器運作的嗡嗡聲突然變得異常清晰
他愣了好一會,眨了眨眼:“怎麼會?”
他明明記得,謝執家庭美滿,父母恩愛,是他曾經羨慕不已的生活。
“我也覺得難以置信。”阿姨娓娓道來,“那天我半夜被吵醒,就聽見謝執和他爸爸在吵架,他爸爸想要把他帶走,謝執卻不肯。”
阿姨擡起頭,回憶起了當初的那場情形。
那天半夜雨很大,噼裡啪啦地打在窗戶上,不依不饒。她正要再睡,卻聽見有人高聲争執。
謝執的聲音聽起來很冷漠:“你今天跟我答應好了,明天就到那個小三的床上了,你當我不知道?我媽跳樓了你是不是很高興?”
話音剛落,謝邱金的巴掌随之即來,一聲沉悶又響亮在走廊裡回蕩,謝執被打得踉跄了下,臉上瞬間浮現起通紅的手掌印。
“你記住,她跳樓是她自己的問題,心裡太脆弱,承受不住壓力,跟誰都沒有關系。”謝邱金一字一句地說,表情陰沉。
謝執低頭沉默了很久,接着把抽屜裡的錢包拿出來,塞進口袋裡,擡步就要往外走:“我們兩就斷絕關系吧,你當沒我這個兒子,去跟那女人再生一個滿意的。”
“你說什麼?”謝邱金愣了一下,脖子青筋暴起,擡手指着他:“你再說一遍?”
“你心裡太脆弱了吧,我又沒說什麼大事。”謝執笑了一下:“我說,我要跟你——”
話音未落,一隻沉重的玻璃煙灰缸突然被謝邱金抓起,毫不留情地砸過來,砰得一聲,重重地砸在謝執擋住頭的手臂,又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下一瞬間,謝執二話不說,随手也拿起旁邊的書包就走,卻被謝邱金拉住。
拳風直朝謝執而來,打到謝執的下巴,讓他直往後踉跄,卻在難受地喘了幾口後,咬牙反手給了謝迎金一記肘擊。
兩人糾纏在一起,拳腳相加,房間内充斥着沉悶的錘擊聲和急促的喘息,電視機被砸爛,茶幾被撞翻,所有東西散落一地,狼籍一片。
終于,謝執抓住他的一個破綻,狠狠用手肘砸向謝邱金的肋骨,謝邱金身體一晃,踉跄倒地。
他的眼睛卻還是閃着憤怒,盯着謝執。
“我會恨你一輩子的。”謝執喘着粗氣說:“恨你抛棄媽媽,恨你愛上别人,還誣陷媽媽偷人。”
他說着說着,用手狠狠地揉了揉眼睛:“我更恨我自己,如果我告訴她,如果我不那麼猶豫,如果我不是硬要有證據,我真膽小真懦弱真不要臉。”
豆大的淚從他眼睛裡掉下來,啪得一聲,打在地闆上,很響。
*
那個時候。
謝執該有多難過啊?
江海榮還記得,坐在阿姨家柔軟的沙發上,聽她娓娓道來,他的心就像面前阿姨倒的熱茶,随着時間一寸一寸,一點一點冷下去。
謝執離開的那天,他還在外地的競賽集訓營做題,滿心都是數學以及名次拿到之後,未來或許會輕松一點的期盼。
那段時間他們很少聊天,江海榮玩手機的時間也很少,兩人聊天一般也都是謝執說話比較多。
說某天學校标識壞了,班裡那個男同學不小心走進女廁被罵:說教物理的小王老師剪了個中分,結果被大家偷偷改名叫小全;說小白加小白等于小白兔(two)
他說了很多開心的事,說了很多别人的事,唯獨偏偏沒說到自己的事。
江海榮已經不記得,自己那天從阿姨家回來,心裡是什麼心情了。
他頭腦空白,隻是一味機械地擡腿,走回家。
謝執跟他家不過上下樓的距離,很近。
門沒變,景沒變,但什麼都變了。
他曾一遍一遍地撥打謝執的電話,一次一次地發微信,但始終得不到回應。
曾不止一次多走了兩步,不死心地敲門,再坐在台階前寫作業。
剛開始手機震動時,還會期待是謝執發來的消息,不管場合時間,盡力拿出來看。
直到一次又一次的短信,通知,廣告,看到麻木,他就習慣了。
習慣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有些人原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放不下了,時間一久,發現也很久沒有想起來了。
隻是偶爾看看這個電話号碼,江海榮還是會想到謝執,想他去了哪裡,又是不是有了新的家,吃的睡的還好嗎,有沒有好好讀書?
那天初見,看見謝執竟然在酒吧裡跳舞,他再三提醒自己,卻仍忍不住,扯住了謝執的領帶。
再見,又提出了包養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