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執說出這句話時,心裡并不好受。
他明明坐在車裡,周身都是座椅源源不斷傳來的溫暖,可卻感覺身體裡很空,腳下也輕飄飄的,像是踩在虛空中。
很痛苦,很無力,很想逃避,卻不得不面對。
“雖然我猜到了,但親耳聽見你這麼說,還是挺難受的。”
江海榮手指抽動了一下,咬住舌尖,忍住了情緒。
他轉頭看向謝執,
看着謝執的頭發被風揚起,流露出光潔的額頭,目光落寞而疲憊。
微波爐裡面的紅棗牛奶被拿出來,遞給謝執,卻沒被接住。
江海榮并不惱,隻是把奶茶重新放回了飲品區,自己拿起一杯喝起來。
杯子貼上手心的時候,江海榮頓了頓,手指在杯壁上蜷曲。
像是猶豫,又像是因微燙的杯壁下意識的生理反應。
“……你還是在回避問題。”
“每次我問你相關的問題,你都在逃避。”
“這次也是。”
“我沒問你要不要談戀愛,我隻是想知道,我在你心裡,究竟是什麼位置。”
“是再普通不過的債主,老同學,熟人……還是,你明知道有感覺,卻不想承認?”
謝執的手腕搭在車窗上,任煙灰掉落,雪花落在手背,很快融化,隻剩冰涼。
他看着那支逐漸燃滅的煙。
“有什麼意義呢?”謝執輕聲說。
“就算我心裡有感覺,最後我們兩的結果還是不會變。”
“我們這麼久沒見,早就不再像高中了,交友圈洗過一遍,生活方式千差萬别,連資本更是,一個天一個地。”
“江海榮。”謝執終于扭過頭看他,目光淡漠,像是再看一個再陌生不過的普通人。
“你不是喜歡我,而是在試圖抓住高中時的幻影。”
謝執是有想過江海榮為什麼要包養自己的。
起初他想的很灰暗。
或許是高中時他看過江海榮最落魄的樣子,現在他自己狼狽了,江海榮想借機找優越感。
但越到後來,他越無法說服自己。
江海榮會為外婆找醫生,會在他被導演欺負時第一時間站出來,出言相譏,會提點他遇到潛規則,保護他,甚至耐心教他演戲。
如果是純粹的落井下石,根本沒必要做到這份上。
江海榮真的對他很好。
但江海榮對他越好,他就越想逃跑。
他知道這樣很不合理,可他就是忍不住——這就是他的最本能,最毫不設防的反應。
或許在江海榮眼裡,他還帶着高中意氣風發,傻瘋傻笑的少年濾鏡。那時候世界單純,隻有成績,朋友和愛好。
可現在不是了。
現在謝執看得清他們之間萬千的溝壑,他也知道江海榮的好,自己還不起。
“我現在已經變了。”
謝執把凍得冰涼的手拿回車裡,緩緩吸完之後一口煙,碾滅在煙灰缸裡。
“我的生活像一灘泥,我陷在裡面怎麼也出不來,跟我扯上關系,隻會害了你自己。
“我腦子裡隻想有錢,為了這個目标,我什麼爛戲都願意接,什麼惡心的話都能說得出口。”
“你懷念的那個人,已經沒有了。刻舟求劍沒有意義,别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
每一句話說出來,都像是抽走了他一分的靈魂。說到最後謝執感覺格外疲憊,太陽穴像是被抻緊的橡皮繩,一抽一抽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