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漸漸升騰,他走了一小段,終于是又停下了步伐。他回轉過上半身,右手扯下風衣的帽子,深藍色的發梢在風中肆意舞動。齊路遙對着鏡頭綻放出一個明亮而幹淨的笑,接着向身後目光所及的方向伸出手。
依舊飄飛的絲帶有幾根撞入他的手中,但又立刻随着下一陣風逃離。
“完成,”拍攝定格于此,攝影師示意鼓風機停下工作,“ending不錯,合格了,雖然帶子都是可降解環保材料,但是你們還是撿一下吧。”
齊路遙和靳羽再度對視一眼,不出所料從彼此目光中讀出了“果然如此”的意味。
“你們今天怎麼回事啊,”舒卓然打探的目光投射過來,“怎麼老在搞眼神交流這一套,不會是在編排怎麼拉我墊背吧?”
“拉你墊背還用編排?”靳羽輕描淡寫,“難道你不準備留下來幫忙收嗎?”
舒卓然歎氣:“你好煩啊。”
然後開始一起跟着幫忙撿絲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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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完個人的part之後,少年們又一起錄了段集體的閃回片段,快錄完的時候突然起了雨勢,于是錄完再玩一會的計劃被迫擱淺,衆人匆匆被stf趕着回基地。
臨上車時,Krus還在一邊很有活力地喊了幾句決賽加油。
雖然宣傳片不長、還會穿插不少采訪的内容,但奈何鏡頭碎加上Krus完美主義,所以全程拍完花的時間不短,返程的時候,時針也早已邁過12。
車内很安靜,隻有雨落在車外殼上滴滴答答的聲響,除了齊路遙這種天生不會困的活力派,幾乎所有人都在利用難得的休息時間補充睡眠。
——哦,還要除了坐在他旁邊的室友。
靳羽似乎也沒有要補覺的意思,隻坐在座位上安安靜靜地看着窗外穿梭而過的相似景色,整個人好像長久地靜止了一般;又或許是根本沒有看窗外一成不變的圖景,隻是找個合适的姿勢沉思一些重要的事情。
齊路遙想。
但或許是某一瞬間感應到了來自身側的視線,他轉過上半身。
“聽歌嗎?”齊路遙的思緒驟然被打斷,幹脆舉着耳機的另一頭遞了過去。
靳羽最近被叫出去也很頻繁,比組裡的任何人都頻繁,似乎和節目組有永遠談不完的交易——這種情境放在一個被岌岌可危的母公司半放養的選手身上,本身就挺奇怪。
他有種隐隐約約的感覺,如果直接問出口,其實是能夠得到一份真實的答案的,就像如果關系最近的練習生問起他的狀況,他也不會隐瞞一樣——在公司的明牌博弈之下,出于理性的遮掩本就毫無意義。、
但齊路遙确實不是很想問,或許是潛意識裡覺得,與其是在決賽前,這份好奇心留到慶功宴的時候會更合适。
靳羽沒拒絕,接過耳機戴上,等音樂放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是什麼歌。
然後差點笑出聲,如果不是看在很多人正在休息的份上。
熟悉的《回聲》的歌詞從聽筒中傳來,齊路遙對上他的目光,開始無聲地大笑起來。靳羽愣了片刻,也不由自主綻放了一個輕松又無奈的笑,然後幹脆靠在椅背上開始大腦複盤自己的part和隊形。
好在齊路遙開的還不是單曲循環,至少是回聲、抒情歌還有他自創作的決賽solo曲demo連着放。
放到第三首接近尾聲的時候,齊路遙從外套口袋翻出MP3,轉向靳羽的方向按了幾個鍵,順勢将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載的escape in the rain也加進了播放列表。
靳羽一瞬間有種自己還不夠努力的錯覺。
但不得不說,這歌确實很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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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排練依舊繼續。
練習生們提交了決賽solo曲的最終版,剛好又沒有物料錄制,所以難得地有了一段看似能夠集中而心無旁骛排練的時光。但昨晚那場雨後,天氣明顯開始走向了燥熱的一端,加之随着宣傳片的拍攝結束,園區裡的氛圍卻也在不知不覺發生着改變。
就像是那個屬于最終戰役前儀式般狂歡的按鍵終于被人按了,但卻卡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
似乎一夜之間,之前的那種平和而安靜的氛圍突然變成了某種假象,憂愁、不安和躁動開始在枯燥的重複中滋長。
打破局面的是來自隔壁1組的喧嘩。
2組這邊在進行解散午飯前的最後一次合排,卻被隔壁組罕見的鬧騰聲打斷。
“出了一些狀況,”出來給探頭探腦的2組人解釋的是洛明決,“可可突然倒下去了。”
“啊?”2組人集體震驚。
謝忱本人醒得很快,也并無實質大礙,按醫院傳來的消息,終究還是長期的壓力和身體透支造成的,一般不會有什麼後遺症,隻不過需要缺席兩天訓練修整一下——畢竟是DF出身,謝忱本人也是個學歌舞飛快的,倒是對1組不會産生什麼表面影響。
但也隻是表面。
快晚飯的時候,2組組裡終于是吵了起來。最開始就隻是嶽願在反複失誤,接着不知道是誰出口說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給隊裡拖後腿了”,整個氣氛直接急轉直下,齊路遙都被吓到了,立刻沖過去反手關了攝像機。
隻是這個動作落在初泛漣漪的水面上,确實就像是某種可以開始攪風攪雨的信号。有不滿的遠遠不止一個人,于是各種聲音開始交相輝映,從對節目組的怨念到互相抒發對彼此的意見。
然後驟然終于一聲帶着尖銳的巨響。
齊路遙拉着靳羽在一邊調了很久擴音器,終于讓設備發出了理想的聲音,也使得室内的喧鬧聲終止了片刻。
“聽我說,”齊路遙關掉擴音器的開關,音量不高,“我們今天先停止排練,把想吵的都吵清楚,時間足夠,等别人說完再說話,今天解散之前有什麼問題都解決,今天之後兩個原則,不結仇不翻舊賬,有問題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到他身上,雖然似乎對這串發言多少有些意外,但好像經過了突如其來的打斷,心态都冷靜了不少,沒人再發言。隻有文栩捷坐在一邊悠閑散漫,被齊路遙盯了兩秒就笑了起來。
“那我先說吧,”見沒人說話,齊路遙又繼續,“可以不要将你的樂子人屬性、拱火愛好和是個人就能看出來的怪異性格表現得那麼明顯嗎,前、輩。”
“你急着關攝像頭不會是為了諷刺我吧?”文栩捷聞言擡頭,和齊路遙跨越大半個練習室,隔着一組人對視上,才緩慢開口。
這句話結束,練習室更安靜了,剛剛緩和的氣氛似乎又再次直接落入冰點。
“這是想看誰先笑嗎,”直到靳羽的聲音打破了彼此的僵局,“可以加我一個?”
齊路遙都驚了,轉身瞪了一眼靳羽,隻收獲了一個沒能傳遞任何信息的眨眼——沒想到這位他在場内明确的唯二同盟之一居然也會開嘲諷aoe自己。
另一邊文栩捷反而是直接大笑起來,宣告第一個退出遊戲,笑完才端正了神色,對着齊路遙說:“okok,我接受意見,我從下一秒就開始收斂,努力當個正常人。”
齊路遙内心歎氣。
但似乎是這段小插曲打破了局面,衆人紛紛開始發言,說的還是之前的那些内容,言語間也不怎麼留情,但總歸情緒都很穩定。
“隊長我會給你一票的,”文栩捷沒參與多數人的議論,反而是抱着本子再次坐到了齊路遙和靳羽這邊,一邊寫一邊說,“我說出道後。”
“别,别投我,”齊路遙一聽這貸款出道位的發言,條件反射般看了眼攝像頭,才想起已經被自己關了,“這不都是你指揮我上去說的。”
“我隻不過是自言自語,說這種時候需要一個強硬派來控場啊,”文栩捷又開始笑,語氣很無辜,“你聽了,然後你上去說話了,這和我沒什麼關系吧?——啊對不起,我好像又開始了。”
“其實如果不是面對人生大事的話,”靳羽坐在一邊冷不丁開口,說的确實看似無關的内容,“其實可以多信任一些身邊的人,文神。”
“别跟舒卓然學叫法,”文栩捷停下筆扭頭,似乎想用目光穿透兩堵牆照射到對面組,但顯然未能成功,隻得将目光收了回來,“小靳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