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你看，”文栩捷又開始笑，“齊路遙都不生氣的，就你陰陽怪氣我。”

“我生氣不就遂了你的意了嗎？”齊路遙反問一句。

“哎所以我覺得你比小羽可愛多了，”文栩捷還在笑，“怎麼能随随便便說出不會讓人心情變差的發言呢。”

“适可而止啊我說，”齊路遙歎了口氣，“要不你自己交代吧，想讓我問什麼？”

“現身說法，你确實比我會說話多了，”文栩捷總算是收斂了笑意，“我就是一個很難學會語言藝術的人——以前倒是努力過很長一段時間，當時太執着于做完美的正統派偶像了，現在發現還是這樣自由。”

“那是建立在我們對你有容忍度的基礎上，”靳羽沒好氣地說，“換個人這麼說話早被正義制裁了。”

“換個人我也不會這麼說話嘛。”文栩捷直言，“感謝大家不殺之恩。”

“不過完美和正統可不是什麼好詞呢。”齊路遙又說。

靳羽自然而然幫他補完後半句：“……尤其是作為其他人對自己評價的時候。”

“可惜我16歲的時候沒這麼想，”文栩捷也跟着擡頭看天空，“以前實在是不會分辨哪些誇獎是真正該聽的，哪些時候我又應該學着不顧任何人的期待努力做自己——好像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可以聽個樂子，畢竟人都是會變的。”

“……我會記住的，”齊路遙思索片刻，然後正色說，“說起來，還得感謝小文哥哥給我投的隊長票呢。”

“你又在拐彎抹角。”文栩捷說。

“齊路遙是這種人啦。”靳羽評價，“大家又不是第一天認識。”

“什麼叫這種人啊？”齊路遙扭頭問他，“我今天問你兩次了，該回答了啊，你在給我打什麼标簽呢。”

“為什麼你對小文哥哥就是看破不說破，對我就是明知故問呢？”靳羽反問一句。

“可能是看你好欺負一點呢。”文栩捷說。

“喂，是你覺得我好欺負吧，”齊路遙對文栩捷喊話，“快别給我造謠了，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說完這句話，在場幾人一起笑了一會，倒是又一度陷入了默契般的沉默。

齊路遙目光投向天空，這才真如同靳羽所說般開始看星星——看着看着無意識般來了一句，最近幾個月是不是太忙了一點。

“忙碌不好嗎？”靳羽說，然後自問自答，“嗯，确實也說不上是絕對的好。”

至少感覺有一段時間沒有靜下來如此般休息過了，雖說壓力減小，但甚至比在廠裡更連軸轉一點。

——那我都在忙什麼呢？齊路遙問自己。

過往的兩個月裡，似乎一直都在分析一些當下的事，比如寫歌和靈感，比如一場又一場的舞台設計，比如直播電台和采訪都要說什麼，應該怎麼表現，應該怎麼提升能力。

粉絲和論壇喜歡說他這半年成長快——某種意義上齊路遙也能感知，每次個人舞台的高熱度，穩定的全隊直拍播放第一，直播唱歌被非粉絲評價了好多條唱功好，所有人都愛說自己在如何閃光。

但他總會覺得短期内的快速成長并沒有可持續性。

忙碌到疏于放空，疏于思考一些更遠的事情，以前經常會想、甚至賽期和許月白談過的很多事——個人的獨特性，或者是未來的發展與展望，諸如此類的思索，最近一段時間都被壓進了潛意識裡，沒空再去反問自己。

例如說，比起你正在經曆的各類評價，你又想成為什麼樣的偶像？

身邊有一直永不回頭的堅定的人，有離開又回來的人，有孤注一擲的人，在這些背後，他們又想成為什麼樣的偶像，想成為什麼樣的自己呢？

齊路遙心想。

“你這什麼表情啊，”文栩捷低頭看他，“總覺得像在心中審判誰一樣。”

“你又在閱讀理解，”齊路遙回答，“我明明什麼表情都沒有。”

“随便試試，在場誰沒有閱讀理解？”文栩捷說完，自己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什麼回旋镖。

“說起來我小時候還挺愛玩回旋镖的，”于是齊路遙說，“我還會自己做。”

“你哪來的這麼多怪技能啊？”靳羽出聲問，“能不能什麼時候寫個技能表給大家總結一下啊？”

“剛想起呢，”齊路遙朝着他笑，“這不是你們剛好提到了。”

“我們這可沒人提到這三個字，”文栩捷語氣冷漠地指出，“是你自己在聯想。”

“不過這種地方呆着，确實有種回到以前的感覺，”齊路遙沒理他，自顧自說，“小時候經常在野外，也沒人陪我到處逛，一般就一個人遊蕩，所以會研究一些好玩的東西——當時是真的自由。”

隻不過，隔着一場發生在身邊的事故和五年的學校和公司的象牙塔生活，15歲之前的人生經曆在回憶裡其實并不那麼真切——少年人的成長總會面臨回到人群的一刻，社會身份自然賦予他更多束縛。況且與父母不同，他确切的理想并非是遠離人群所能實現的，無論是讀書還是做偶像。

不過說到底，這兩件事也挺沖突。齊路遙又無端聯想。

高中老師會評價他，說要不是天天請假跑去唱歌跳舞早全省前十了，反過來論壇也會說他，如果不是為了兼顧讀書呆在月城可能早有機會出道成名了。

“所以你覺得你現在不自由嗎？”靳羽笑着說，“怎麼突然開始感慨過往了，好少見。”

我現在不自由嗎？循規蹈矩的校園生活或者是忙碌的偶像行程，被壓縮的休息時間和再無法像過去一年好幾天幾周不見人也沒關系的生活，這算是不自由嗎？

但就像真實的齊路遙确實沒有選擇放棄上述的任何一個選項。有人說是猶豫到都不願意放棄，也有人說是決心強到都想做好——隻是如此種種，落回齊路遙本人的動機，也就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此基礎上争取最好的結果，僅此而已。

“怎麼突然這麼提問？”于是齊路遙反過來問。

“随便問問，在場誰沒有胡亂提問？”靳羽說到一半就笑出了聲，“這确實是一個适合提問的場合，不是嗎？”

确實是。

文栩捷随口說了一句人都是會變的。但大家的本心真的在變嗎？齊路遙也在心中提問。

然後又回過頭來問自己同樣的問題。

你在變嗎？你想變嗎？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什麼是自由？不受束縛才是自由，還是做自己才是自由？你的選擇都是發自你的本心與自我嗎？你能好好分辨适合或不适合、而非好與不好的人生建議嗎？你以後還會如此堅定不移嗎？

但無論如何——

“……我沒有覺得現在不自由，我甚至希望我們能一直如同當下、如同此刻一般自由，”齊路遙擡起右手，伸開手指朝向星空，“小文哥哥，你同時也想說這個吧？”

“just suggestion，如果你們未來能避開我曾經的困境再好不過，不過說好的看破不說破呢？”文栩捷笑了起來，“小羽同學，你把遙遙整逆反了。”

“自由發言時間，不要定義我的動機，再說也不缺這一條，”齊路遙反駁了一句，想了想又說，“……freedom，确實是個很好的詞。”

“這裡是國内，兩位，”靳羽終于打斷了他們，“禁止中英文混雜說話，要說下次出國有的是機會給你們說。”

“沒有啦，你說他就行，别帶上我，”齊路遙突然坐起身，然後在兩人的注視下緩慢開口，“……我就是在剛剛那一瞬間覺得，freedom這個詞是不是很适合用來半命題創作？”

“你這時候還能想二專啊？”靳羽沉默片刻，然後說。

“你們覺得呢？”燈塔的光剛好轉到幾人所在的方向，半明半暗間，齊路遙偏了偏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