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4日
“五月長假上來,他一整個星期沒來上課,電話不接,消息不回,昨天突然過來說要退學。我看他情緒狀況有點不對,問他有沒有跟家人朋友商量清楚。沒想到他立刻變了臉色,很激動地說自己已經是成年人,決定的事情不受任何人幹涉。”
他坐在沙發邊緣,身體前傾,手肘支着膝蓋,深吸一口氣擡起頭:“您沒有同意他的退學申請吧?”外面,整個中國都在衆志成城,救援那場空前的災難。而他的生活也在分崩離析,他卻無力挽回。
“我知道他家裡的情況,你又是我們學校畢業的,想說好歹要跟你這個緊急聯系人聊一下。可他說他沒有家人和朋友,緊急聯系人那欄上的名字是他瞎填的,和他沒半點關系!?”
子冀曾經把他寫作緊急聯系人,可如今又說和他沒半點關系……“我恐怕已經勸不了他,但馬主任,請您一定想想辦法留住他!他會毀了自己的前途。”
馬主任搖頭:“我也想用這招緩兵之計,退學申請也的确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審批通過的。聽了這話,昨天他什麼都沒說就回去了,我還以為等冷靜幾天這事就能過去。可今天早上,他室友來告訴我,他收拾了行李深夜就走了,問他去哪,也不肯說。隻留下一箱東西,直接說不要了!”馬主任說着把一個大紙箱搬到他面前的茶幾上。
那裡面有他送給子冀的飛機模型,他第一次領工資時給子冀買的DISKMAN,這些年來他給的各種專業參考書……
徐子軒從電腦前移開視線,身心疲憊地靠進椅背裡:如果不是那場變故,他現在一定已經是一名非常優秀的醫生了……原來父親并不是病重犯糊塗,而是真的見到他了。
五年了,他左手中指還戴着沈熒親手設計制作的情侶戒指,也不知道是仍在做戲,還是出于真心,又或者是心有愧疚?不管怎樣,這都令他越加符合那條心理側寫。而曾柯偉死前那個晚上,他偏偏又出現在急症病房……
徐子軒心亂如麻:可他的傷腿早就恢複如初了,即使走路姿勢有問題,他那時傷的也是右腳,不是左腳。
桌上電話鈴突然響起,徐子軒驚了一跳,由着電話又多響了數聲才拿起話筒。
“徐主任,發給你的視頻看了嗎?有沒有發現?”電話那頭傳來艾峰火急火燎的聲音。
“嗯……抱歉,沒有找到。”徐子軒略微猶豫了下,還是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連火眼金睛的徐子軒都毫無收獲嗎?那家夥難道會移形換影嗎?艾峰失望地挂斷電話,他們之後的調查舉步為艱,雖然從一堆屍體中确認了曾柯偉,但他體表90%已盡燒毀,很難再找到任何殘留線索,推斷他過去幾周呆在哪裡幹過什麼。隻在他身體裡檢測出高濃度的毒品殘留,數據顯示,該毒品成分含量複雜,是市面上從未出現過的品種。曾柯偉曾提到“死了很多人”,說明販毒組織正在進行大規模的新型毒品研制,甚至喪心病狂地做着人體試驗。找到他們的試驗基地,阻止更多的人被害,才是現在的當務之急。
對靈車行駛路線的追蹤調查發現,車上的行車記錄儀已經損壞多時形同虛設;道路監控回溯顯示,該車近半年來曾多次前往市北近郊羅洋路,那裡是一條高架環繞下的僻靜小路,隻有通往高架的入口處有一處監控。道路兩邊有大片荒地,野草灌木叢生,周圍既沒有住戶也沒有廠房。荒地周圍連着好幾條類似的小路,通往周邊郊縣與市中心。很難确定他進入後怎麼接的貨,那些出貨人又來自哪裡。
從試驗者來源處着手,考慮到毒販們盯上的受害者一定是那些即使消失不見也不會引起注意的人群,他們集中走訪了幾處流浪漢集聚地,确實打聽到了不少疑似失蹤的情況,但這些人居無定所,又無親無故,追蹤他們的失蹤時間和最後出現地都猶如大海撈針。
如今就隻剩下火葬場運屍員武東平,和那晚逃跑的高個,兩條線索。那天晚上,高個滿臉胡茬,頭發紛亂,夜間監控隻模糊拍下了他的影像,艾峰并不知道根據自己回憶還原的畫像能有多大作用。武東平的手機和槍都沒有找到,應該是被高個拿走。
“到了!”蘇睿的聲音把他從沉思中喚醒,他身體微微一晃,車子開進了火葬場大門,負責人楊經理已經依約在停車場前等着他們了。前兩天移交靈車時,也是他來辦手續,做的筆錄。
據楊經理介紹,武東平是一年多前自己應聘來的火葬場,因為踏實肯幹,又沉默寡言不在乎吃虧,大家對他的印象都不錯。他不僅願意随叫随到去運屍,看火、清理焚化爐這樣的髒活累活也都搶着做。
“他一個人住在火葬場給員工提供的宿舍裡,沒有朋友,不愛交際,也沒什麼不良嗜好。聽說他老家的親人在大地震中都遇難了,當時他小兒子才剛滿月,老婆孩子就那麼一起沒了……哎,也是個可憐人。我們平時看他悶聲不響,空了就愛打個遊戲,怕他還沒從失去親人的陰影中走出來。所以偶爾發現他私用靈車,以為他是出去散散心,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随他去了。誰想到他是去做這種可怕的事情……”楊經理一邊絮絮叨叨把之前說過的情況又重複一遍,一邊領着兩人去武東平的宿舍。“之前焚化爐就曾出現過損耗過度的問題,我怎麼就沒往這方面想……”楊經理顫巍巍找出鑰匙,打開宿舍門。
房間布置得儉樸整潔,牆上貼着一些災後重建相關的舊簡報,床頭挂着一頂發黃的蚊帳,打開衣櫃,除了工作服,隻有一件打着補丁的外套,和少得可憐的内衣、襪子,也都多多少少打着補丁。房間裡連個電扇都沒有,更别說電腦。
“他拿什麼打遊戲?”
“手機遊戲,鬥地主,麻将那種,具體我也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