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娘瞧着,韓二郎是真心喜愛你的,也是真心實意想求娶你的。”
梅夫人一臉欣慰:“玉兒,你相信我,他會是個好夫君的。”
顔玉皎深吸一口氣。
娘親本就中意韓翊,再加上韓翊至今還對她不離不棄,恐怕以後她就是想悔婚也難于登天了。
然而顔玉皎掐了掐掌心,強行平靜道:“我不這麼認為,韓二郎自小順風順水,弱冠之年便摘得探花之名,他沒有經曆過人言可畏,如今一時逞強說自己不在意我的風評……可男人不可能不在意……”
人能忍一時之辱,卻未必能忍一世之辱。
韓翊如今是正七品翰林院編修,正是前途大好風光無限之際,他或許是為了君子重諾的名聲,或許是另有圖謀,但無論是何種原因,他隻要娶了她,她就必然會成為他的污點。
而韓翊其人,并不像那種任由自身污點存在太久的人。
梅夫人顯然也明白這些道理,隻是她考慮得更深。
“眼下這個風口浪尖上,韓二郎能放下成見,願意娶你為妻,無論他以後如何待你,我們顔家都應該好好感謝他,也沒有理由拒絕他的提親。”
顔玉皎抿唇不語。
她是個優柔寡斷的性子,無論做什麼事,都非要拖延到最後一天才肯仔細權衡利弊,再下決定。
和韓翊的這樁婚事就是如此。
梅夫人整天在她耳邊叨叨其他家的女兒十六歲就嫁人了,她十七歲還沒有訂婚,名聲又不太好,有韓翊這等英年才俊願意娶她為妻就很不錯,她若是錯過了韓翊,等年齡大了,搞不好隻能嫁給陳世子那樣的人。
她也不知道怎麼和娘親辯駁。
女子無法通過科舉入仕,也不可能抛頭露面經商,更沒有繼承家業的權利。而在娘親看來,色衰而愛弛,丈夫也是靠不住的,唯有生孩子,把孩子教養成才,母子之情才能長久。
她好像除了嫁人别無選擇,娘親也肯定會逼她嫁人。
既然如此,與其嫁給别人,還不如嫁給韓翊,起碼韓翊長得英俊。
所以她之前點頭答應了婚事,兩家也開始交換庚帖,走成親流程。
可顔玉皎又是個很擰巴的人。
她不想成婚後在深宅大院裡困苦一生,可不成婚就隻能去尼姑庵做尼姑窮苦一生。她是一邊害怕吃婚姻的苦,一邊又覺得除了這條路沒别的路可走,還是忍忍罷。
梅夫人也了解她的心思,一直以來都哄勸着她:“隻是訂婚而已!先平息眼下的風波,成親暫且不談,我們顔家給韓二郎留下反悔的餘地,也會觀察他是否值得我們玉兒托付終生。”
她握住顔玉皎的手,貼在臉側親昵摩挲着:“玉兒你别怕,娘親在呢,沒人敢欺負你。”
顔玉皎心中郁郁難消。
隻覺得自從她來到京城,就沒有哪一天是不被欺負的。爹爹不再對她那麼關心,娘親也好似變了個人一樣,非要她學些讨人厭的規矩,學不好就有懲罰。
顔玉皎輕輕歎氣,最終靠在梅夫人的肩膀上,倦怠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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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夫人離開青棠院後,笑容就沉下來了,看不出一絲喜悅。
待到晚間,前院派人過來說顔大人又去了李姨娘那裡,梅夫人的臉色才徹底陰沉起來。
若不是李賤人的侄女教唆玉兒去迎夏宴,玉兒還不會出事,而今日才平息了幾分風波,顔祁望這老東西就去上趕着找李賤人逍遙快活了!
如今他可真是腰杆子直了,一點兒也不把玉兒放在心上了!
梅夫人眸色一厲,一甩手就把桌子上的茶盞都推下去了。
噼裡啪啦——
滿地碎片中,梅夫人的貼身大丫鬟蘭草猶豫着開口道:“夫人,我有一事很不解,不知當講不當講。”
梅夫人勉強壓下怒火:“在我面前有什麼不當講不當講的?說罷。”
蘭草觑着梅夫人的臉色道:“奴婢拙見,郯王世子既然……幸了大小姐,還會允許别人迎娶大小姐嗎?”
梅夫人看了看指甲,淡淡道:“楚宥斂這孩子我是看着長大的,他品性純良,一向尊重玉兒的意願。”
蘭草抿唇道:“既然夫人這般信任郯王世子,那為何從來沒有考慮過讓大小姐嫁給郯王世子?”
梅夫人忽地愣了愣。
少頃,神色不自然道:“他們兩個以前都是兄妹相稱,若是成了親,實在不成體統。”
又勉強解釋道:“而且郯王府我們實在高攀不起,我可不願意玉兒做他人妾室,便是郯王世子妾室也不行。
“最重要的是,聖上心思深沉,恐怕猜忌提防郯王,而老爺曾與郯王親厚,所以顔家必須要和郯王徹底劃開界限,才能讓聖上安心……”
蘭草聽明白了,卻不甚看好。
“老爺自從做了京官,處事就越來越荒唐了。夫人出門在外,為老爺掙盡了面子,籠絡盡了關系,您的疲累奴婢都看着眼裡。
“可是老爺前幾年先是以您不能再生育為由,納了兩房妾室,如今李姨娘更是生下了庶長子……”
茕茕白兔,東走西顧。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注1)
身為枕邊人,丈夫的變化妻子自然是最先察覺到的。
梅夫人甚至知道今天下午顔大人收到一封來自宗族的信。
信中,族老們指明要玉兒自盡而死以保全家族的名聲。
然而顔大人并沒有勃然大怒,而是看着信若有所思。
他究竟在想幹什麼呢?
梅夫人垂下眼,輕輕打斷蘭草的話:“好了,别說了,今夜我就當沒聽到你這些話,你下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