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竟然還重複了一遍。
“何茹芸小姐死了,被陳世子殺死的,常樂郡主親眼所見。”
眼瞧着何茹宓快暈過去了,主人家又不在,此地位分最高的忠武将軍夫人不得不出來主持大局。
她倒是個穩重的性子,不疾不徐道:“陳世子不是亂來的性子,你先說說具體情形。”
那小厮便道:“事情是這樣的,常樂郡主到成武侯府後便身體不适,就去了客房歇息片刻,等她身體恢複許多,就準備來内庭和女眷們賞玩,結果就在路上看到……”
貴女們比較急躁,紛紛道:
“看到什麼?”
“怎麼還賣關子?”
“據說迎夏宴上,陳世子好像被閹了……之後就再也沒去過秦樓楚館,老實在家裡呆着呢。”
“呸,活該如此,陳侯爺一世英名都被他毀盡了!”
“莫要論他人是非!尤其你們閨閣女兒……怎麼聽這種腌臜事?”
“……”
顔玉皎也好奇呢,平日裡這些閨閣小姐們最愛拿規矩體統壓人,怎麼私底下卻什麼消息都打聽?
她這個迎夏宴的最大受害者都不知道陳世子被閹了……
一時心中複雜。
恍恍惚惚的,自然未聽清那小厮接下來說了什麼,正要問問闫惜文,手腕就被粗粝的掌心捉住了。
顔玉皎一回頭。
楚宥斂正站在她身後。
他懶散又冷淡地伸出食指,抵在唇間,示意噤聲,随後歪歪頭,讓顔玉皎跟他走。
闫惜文瞧見了,皺起眉頭就要和顔玉皎咬耳朵說楚宥斂不守規矩。
然後她一扭頭。
就見顔玉皎毫不猶豫的,看都未看她一眼,自她眼前輕輕掠過。
随着楚宥斂離開了。
闫惜文:???
她震驚地瞪大眼睛,閨中密友變化太大,她快要不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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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還是冷的。
順着内庭的青石小道蜿蜒而下,一棵巨大的合歡樹映入眼簾。樹的枝桠上綁着許多條紅綢,還挂了三個風鈴,看起來很像求姻緣的地方。
楚宥斂停住腳步。
顔玉皎也跟着停下。
而後她悄悄踮起腳尖,企圖看到紅綢上都寫了哪些人名。
楚宥斂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今夜竟然也難得有閑情逸緻為她解釋。
“成武侯府的前身是前朝的衛陽公主府,這棵合歡樹據說已經四百餘年了,衛陽公主和其驸馬韓遜訂婚後,就希望能和韓遜生生世世都是恩愛夫妻,就把這棵樹裝扮成了姻緣樹,樹上每條紅綢上寫的都是衛陽公主和韓遜的名字……這也是這棵樹存活至今的原因,它無關政治,隻是在訴說男女之間美好的感情。”
楚宥斂靜靜看了一會兒,又垂眸望着顔玉皎,似乎在觀察她的反應。
然而顔玉皎終究和其他閨閣小姐不一樣,不喜歡聽這些愛情故事。
她先是訝異,再是若有所思,竟回道:“看來聖上很器重成武侯,竟然賜下公主府規格的宅院。”
楚宥斂一怔,輕笑了下。
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何茹芸不是陳世子殺的,兩日前她便死了。”
這話說的突兀,而且還和之前那位小厮說的不同。
顔玉皎卻更好奇楚宥斂是怎麼知道案件實情的,明明才過去不久。
她很快就猜想,楚宥斂極有可能是去問他的前未婚妻常樂郡主了。畢竟常樂郡主就是目擊證人,還和楚宥斂曾有那麼一層關系,很相熟。
這就讓她心裡有些别扭,畢竟如果沒有迎夏宴那樁事,郯王世子妃應該是孟绮君無誤。
她好似搶了人家位置似的。
也難怪那些愛嚼舌根的女子,如今對她更是不屑一顧了。
“哦,”她回道,“是嘛。”
好似信了楚宥斂的話,可偏偏聲音不冷不熱的。
楚宥斂若有所思,繼續道:“迎夏宴時,何茹宓的丫鬟告發陳世子,這之後,何家竟然查出這個丫鬟是何茹芸安插在何茹宓身邊的,于是何茹芸就被何家關了禁閉……所以,何茹芸可能被是何茹宓所殺。”
這下子顔玉皎是真的震驚了。
“可是方才……”
她想說方才何茹宓的表現完全是一個突聞妹妹噩耗的可憐姐姐。
可她又想起京城官場的女眷們最擅長的不是女工女紅,而是演戲。
尤其官太太和那群喜歡欺負她的小姐們,不喜于色,不怒于形,早已修煉的爐火純青。
何況何茹宓一直自持嫡女身份,對何茹芸這個庶女沒有一絲好臉色,好像也完全能做出把迎夏宴的責任全都推到何茹芸身上這種事的……
如今何茹芸死了,極有可能就是她殺人滅口,讓線索斷在這裡。
顔玉皎自然而然地相信了楚宥斂的話,不由感歎:“原來如此。”
朦胧的燈光下,她的睫羽微微扇動,帶起一片細碎橘光,耳垂似乎是被耳墜墜的發紅,為雪白的脖頸添一抹秾麗風情。
楚宥斂安靜地看着她,忽而喉結滾動,輕輕偏過臉。
不遠處,姻緣樹上的紅綢曆經幾十年風雨的洗禮依舊嶄新如初,好似前朝被攻陷的最後一日,衛陽公主和韓遜雙雙殉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