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展昭初到松江,此地不同于汴梁和常州,給他的一種感覺更像是那兩地的交融,繁華中的煙柳畫橋,透着幾分質樸。
融于漫天煙雨中的小榭樓台與蒼郁古樹都變得朦朦胧胧,行人執傘來往于小巷長街,清脆作響的雨滴也擾亂不了他們平素靜穩的步伐,一舉一動,一眸一笑都是那麼平易近人,就跟眼前這片包容了一切的無邊無際的水面一樣。
他将坐騎留在附近的客棧,買了把翠綠嬌粉的青葉荷花圖案的油紙傘,緩緩走到了松江渡口前,那攤上所賣之傘的圖畫均别具雅韻,展昭别無選擇,就随意拿了一把。
這一路急匆匆的趕來他腦海裡想過許多事情,皇上一時興起禦口大開賜給他‘禦貓’這一稱号,他知道會惹出不少事端,可是着實沒想到這風波來的這麼快,竟然還真的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陷空島五鼠’惹下的,白玉堂啊白玉堂,你可知你這番意氣沖動會連累你幾個兄長和陷空島?
所幸來之前,包大人隻是讓他把三寶安全帶回來,至于皇上那邊,大人自有應對。
展昭微微移開頭頂的傘,擡着深邃發亮的雙眼瞧了瞧與茫茫水面相映的天空。
斷斷續續的雨絲猶如細線一般,灰蒙蒙的天像是覆上了一層淺灰色的薄紗,絲毫沒有要放晴的意思。
河邊枝條飄曳的柳樹旁停着幾艘小船,展昭方才撐着傘去看了一圈,裡邊都沒有人,他望着水波蕩漾的河面不由歎了口氣,心知此時再着急也是徒勞無功,沒有船他現在就不能上島,怕隻能返回客棧等雨停了。
他舉着傘轉身欲走,忽如其來的一陣大風吹得手上脆弱的油紙傘搖搖欲墜。
如墨染般的長發有幾縷順着風吹來不小心覆蓋在他的眉眼之上,展昭不禁駐足,握緊了油紙傘,擡手抹開臉頰上的發絲。
他忍不住回頭又看了眼河面,卻見灰蒙蒙的水面上有一團朦胧的影子逐漸在靠近,他轉過身來又等了一會,影子的輪廓慢慢顯現出來,清晰可見是一艘小船。
“船家,可否載在下去一趟陷空島?”船還未靠岸,展昭不由站近河邊使出了幾分内力開口大聲問話。
白玉堂特意在自家大哥那裡拿了一套方便出海劃船時穿的灰衣短衫,他腰身精瘦,背薄手臂颀長,衣服上的腰帶打了好幾個結扣,袖子迎風飄蕩。展昭的聲音清晰入耳,白玉堂握住船槳,猛的一怔,心口在劇烈的跳動,就連雙手都在發顫。
好多年,好多年都沒聽到他的聲音了……
再無人含笑輕輕喚他一聲玉堂,也無人敢在他喝酒的時候突然伸手過來奪過酒壺,事後還一臉溫柔的對他笑着說:“玉堂,一人喝酒豈不孤獨?”
貓兒!那你為何如此狠心!為何将我白玉堂一人留在這世上,隻能飲着一壺冷酒,懷揣着曾經的回憶将你的輪廓一點點畫在紙上。
“船家?”展昭握住巨阙的手揚了揚。
船順着水波靠岸,船身一震,白玉堂也猛的從過往的回憶中驚醒過來,他頭上帶着一個圓形邊沿的草帽,低頭時遮住了那雙悲傷的雙眼。
展昭舉着傘,身形微微一晃,已經使着輕功燕子飛上了小船,船上有着僅供三四人入内的烏篷,展昭站在船頭,擡手用傘遮住了白玉堂,“船家,你可聽見我說話?”
展昭低頭去看草帽之下的那張臉,隻覺得是驚鴻一瞥,那張臉風華絕世,膚若凝脂,菱形的薄唇緊緊抿住,眸光閃閃,雙眼裡好似落滿了星子。
“貓……”白玉堂緩緩開口,不知為何嗓子突然嘶啞發不出聲音,這一刻,他幾乎快要落下滾燙的淚水,這張臉,這個人,他重活一世前日思夜想了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