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輕塵這個人可惡就可惡在,哪怕你不留神多給了一句話,他都能把你看得明明白白。
丹青跟他交鋒多了,早已懶得在言辭上同他耍什麼花槍,直言道,“不知道。”
“那是同名同姓?”
“算是吧。”又道,“此事與你無關,你還是省省力氣吧。”
蔺輕塵笑道,“你的事,便也是我的事。”
丹青被他惡心到了,惡狠狠的将劍鞘捅過去,“你沒完沒了了對吧?”
說話間,雷辰居然又原路返回了——他雖化作個俊美儒雅的公子,卻不知為何披着一頭金燦燦的、一看便知是非人族類的頭發,走到哪裡都分外醒目。不過這也不算格外标新立異——來觀禮的另一條龍,雖化作人身,卻還照舊頂着一隻原汁原味的龍頭呢。
他仿佛沒瞧見丹青還壓着劍柄威脅蔺輕塵,更仿佛自己先前并未落荒而逃。已自覺在丹青另一側坐下,笑道,“說來姑娘奪得昆侖首席,在下還未向姑娘道賀。”
丹青:……
丹青便也笑着回應,“不必客氣,先前我們不是還不相識嘛——雷公子的心意我領了。”
蔺輕塵被劍鞘指着,姿态照舊端莊風雅。道,“他說道賀,必有賀禮。瀛洲龍宮奇珍異寶應有盡有,這位雷公子又格外慷慨富貴。他送出的賀禮必定不凡,你居然不好奇?”
丹青和他目光一碰,便知他必有盤算。
但他的盤算幹她何事?
“不好奇。”丹青斬釘截鐵。
蔺輕塵則若無其事的将手中朱果一顆顆的擱進她的盤子。
丹青眼睛追着朱果,口中已不由自主轉了話風,“賀禮便不必了,我也隻是剛剛通過遴選,還有三年雲遊曆練呢。但我對瀛洲水晶宮向往已久,很想去參觀參觀——若雷公子當我是朋友,日後龍宮有宴,也給我一張請帖可好?”
雷辰忙道,“這是自然!”又問,“姑娘喜歡吃朱果?”
丹青點頭道,“我所修道法很是耗費法力,常年都需額外補充。補氣養元的藥草大都不怎麼可口,唯有朱果豐美甘甜。就是稍微貴了些,不能常吃。”
說着便收好兵器,拈起一顆朱果抿進嘴裡。這姑娘對人對己都坦率無比,喜歡不喜歡,看她的眼神便一清二楚。吃到自己愛吃的東西,顧慮場合沒肆意流露出享受的表情,然而眼睛都被點亮了一般透着喜悅。
看得雷辰這食英漱玉挑剔着長大的龍宮少主人,也有些覺着朱果是舉世罕見的美味了。
他便将自己桌上那碟朱果也端給丹青,“這份也給你。”
丹青有些訝異,眨了眨眼睛,道,“這怎麼好意思。”
“我不怎麼愛吃這個,你不必同我客氣。”雷辰有意同蔺輕塵較勁,又道,“若說補充法力的藥草,龍宮有晶花珠。雖說無色無味,卻也軟彈飽滿。咬破時汁水滿口|爆開,最是清涼。若嫌寡淡,可撒些花英果碎,用石蜜拌一拌,便是一道十分消渴解燥的小食。姑娘若遇見可以試試,補充法力比區區朱果要有效得多。”
“會不會很珍稀?外邊能采到嗎?”
“算不上珍稀,”雷辰道,“泉眼邊滾得到處都是,在龍宮是可以随便拿的東西。外邊倒是還沒見過……”
丹青便有些驚訝,“東海的泉眼靈氣如此豐沛嗎?”
蔺輕塵輕笑道,“自然不是普通的泉眼。”
丹青恍然大悟,“是地脈靈泉?”這龍宮小太子何不食肉糜的态度,着實令人無語,丹青便道,“晶花珠固然可以随便拿,可這産地卻是閑人不可擅闖的吧。”
雷辰道,“——我自己便有一口靈泉,姑娘想去,随時可以。”
丹青再次愣住,見雷辰确實沒覺着自己有一口靈泉是多麼匪夷所思的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
已下意識去看蔺輕塵。
蔺輕塵卻淡定的斟了杯酒,忽的便擡手一指——隻見瓊香瑞霭、瑤池仙台的盡頭,有女子一襲紅豔嫁衣,頭蓋龍鳳喜帕,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款款走進來。
“新娘子到了。”蔺輕塵說,“看看可是你的故人?”
丹青不惜徒步跑幾百裡路趕到四明山參加婚宴,就是為了确認此事。
聞言立刻便将這個富貴得超出正常人認知的雷公子撂在一旁,先去看新娘。
她同“故人”分别時,彼此都還是十來歲模樣的小姑娘。這些年雖保持通信,卻未曾再有機緣相聚。眨眼十年過去,各自的身量都已經長開,不看臉實在難以辨認。
她便凝了目力,打算透過新娘的蓋頭,看一看她的容貌。
——然而蓋頭上卻織了術法,妨礙透視術的探察。
這倒也不算什麼——修界的織物大都有此功能。否則透視術之下,來來往往的修士在彼此眼中都光溜溜的,成何體統。
隻是丹青體質特殊,她的目力、耳力對尋常修士都有壓制。她若想看,按說同等級的術法防不住她。
——可這蓋頭防住了。
新娘子的蓋頭而已,何須如此嚴密?——修界甚至根本就沒有成婚時新娘該遮頭蓋面的規矩。
丹青心下便有些不妙的預感。
“我看不見她的面容。”她便傳音給蔺輕塵,“借你的鏡子一用。”
水月鏡,三面鏡子形态的先天法寶之一——世人多稱之為“照妖鏡”,可照見現世萬物的真相。如今已歸蔺輕塵持有。
蔺輕塵倒是沒有啰嗦,立刻便化了寶鑒出來——這兩人固然偷窺得理直氣壯,卻也知道這不是能明火執仗去幹的事。隻借着桌案的遮擋,悄悄的将寶鑒對準了新娘。
這大殿裡雲煙缭繞,因要躲避他人耳目,丹青也不好光明正大的看。